画楼推他上楼,笑道:“早走了。”
她转身回了主卧,从chuáng头抽屉拿出白云归曾经送给她的那支白朗宁手枪。刚刚打开枪匣子装子弹,身后有人声音低沉问她:“拿枪做什么?”
白云归只顾去洗手间,忘了拿睡衣,回房却见画楼手法娴熟的把白朗宁枪装子弹。
他狐惑望着她。
既然被撞见,画楼也不瞒他,把副官回来说的三言两语告诉白云归:“……只说跟吴少帅起了冲突,被吴少帅打了,现在闹得不可开jiāo。再闹下去,惊动了警备厅,五弟脸上更加不好看。”
她能预料,白云展被吴时赋打得很惨。
张家今晚宾客众多,但是玩到天亮的大约只有年轻一辈,就算丢人也不会太彻底。等到警备厅的人介入,只怕难以收拾,要走法律那条路。
现在的法律虽然今天变明天变,却总有法可依。一个是吴将军的爱子,一个是白督军的胞弟,他们打起来,定会引来无端猜测。新闻界有了这个噱头,肯定会煽风点火把事qíng闹大。
对谁都没有好处。
白云展被吴时赋bào打,旁人不会说吴时赋武艺高超拳脚有力,只会说白云归的弟弟是个糙包。
而吴时赋那边,他打白云展,陆冉曾经的往事逃不掉被翻出来的厄运,吴时赋捡破鞋的话题要说上一段时日了。
白家吴家脸上都无光。
偏偏吴时赋是个莽夫,不知道顾忌这些;而白云展又是个激进青年,看不起这些。
他们不在乎,画楼和白云归却在乎。
白云归听完,眉梢煞气顿现,冷哼一声:“你下楼等我,我洗把脸。”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她道,“枪放回去。”
画楼颔首,把子弹卸了,枪和子弹重新装回匣子,把抽屉锁上。
白云归用凉水洗脸后,人jīng神不少,去的路上又点燃雪茄提神,弄得画楼披肩上轻拢了烟糙气息。
画楼让司机摇下车窗,凉风灌了进来。
chuī了几分钟寒风,她鬓角微乱,人却jīng神不少,身上遗落的烟糙味也被chuī散。
拿出小镜子重新拢了鬓角,张家花园便到了。
门口有两个家丁神态不安,更像是望风的。瞧见是白督军官邸的车,其中一个佣人忙不迭跑了进去,另外一个则涌上来迎了白云归和慕容画楼。
周副官上前,挡开了那男佣。
尚未绕过花厅的小径,张偲便携了张太太、张大少爷、张大少奶奶前来迎接,脸上都挂着浓郁却不自然的笑意:“督军,夫人,快里面请!”
别的话亦不多说,很是聪明。
白云归脚步很快,硬皮快靴锃亮,踏得小径微震,落足声响彻整座花园洋房。他望了眼快步跟着自己的张偲,声音清冽含煞:“人在哪里?”
“在东边的宴会大厅。”张偲小跑着,在岔路口引了白云归前往。
画楼一直跟在白云归身边,高跟皮鞋踩在地上,如履平地般轻盈快捷,片刻便将张太太和搀扶着她的张大少奶奶、张大少爷拉开一大截。
那银狐坎肩华贵雍容,碧翠色旗袍秾艳华丽,慕容画楼浑然天然的贵气拢在傲慢清冷神色里,叫人瞧着心底发憷,不敢与之对视。
张太太和张少奶奶、张大少爷各自jiāo换了眼神,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唇角的苦笑和眼眸的忧色。
宴会大厅挤满了家丁,依旧有人声嘈杂。
跟着白云展和白云灵的夏副官和林副官拿枪指着吴时赋,而吴时赋的四个副官拿枪分别指着白云展、白云灵。张君阳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把德国匣枪,镇定自若指着陆冉,与吴时赋对峙。
张家佣人站在四周,宾客们被佣人挡在身后。
张偲高声呵斥佣人们让开,说白督军来了。
众人便瞧见高大威猛的男子穿着一袭呢绒浅褐色大氅,里面是深huáng色尼龙硬质军装,长筒军靴,胸前悬挂绥带与徽章。宴会大厅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照得他徽章灼目闪耀。
他脸颊线条坚毅紧绷,似雕塑般冷酷威严,眼刃携锋,眉梢含煞,令人不敢直视。
白云归很少出来应酬,这些公子小姐们只是在报纸上见过他。
报纸上敛去了神采气势,只觉英武雍容。
此刻,他的气势令宴会大厅鸦雀无声。
吴时赋眼眸含了冷笑。
画楼打量着这架势,心头微讶,特别是张君阳枪指陆冉。他这样一来,只怕从此张家便要得罪吴时赋了。
而吴时赋是个睚眦必报的xing格,俞州众人皆知。依着张家的圆滑,不得bī不得已是不肯轻易得罪权贵的。张君阳是张家下一任当家者,他从小被教育认清形势,此刻这般作为,是不是为了白云灵?
男人感qíng冲动起来,也会丧失理智。
画楼眼眸有了淡淡温暖笑意。
她淡然后退两步,小声跟身边的易副官道:“去吴将军官邸,把这里的事告诉吴将军,说得严重些。”
易副官轻声道是,不着痕迹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白云归扫视大厅,声音威严凛冽:“全部把枪放下!”
一声呵斥,震得人耳膜发紧。
那些副官不由自主将手中的枪松弛下来。只是枪指白云展的一名副官,依旧架着枪,不肯松手,反而在白云归说话瞬间,从后面紧紧扼住白云展的脖子,将他挟持在手。
吴时赋露出满意笑容。
白云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鲜血结痂,láng狈不堪。被那副官扼住,他挣扎着,却不能撼动他,艰难呼气。
而其他副官,则各自退回了自己的阵营。
张君阳放下枪的瞬间,陆冉快速逃到吴时赋身后,却迎来吴时赋厌恶的眸光。
“五哥!”白云灵哭喊起来,试图冲过去。泪眼迷蒙中,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攥住。
慕容画楼冷峻眼眉既陌生又模糊。
“退到后面去。”画楼低声跟白云灵道,“你大哥和我在这里!”
张君阳便眼明手快接住慕容画楼手里的白云灵,把她拉到佣人们后面,jiāo给自己的妹妹张璐。
“让所有人都出去,督军在这里!”画楼高声对张偲道,声音里有母仪天下的严峻冷漠,叫人心头发颤。气势咄咄中,全场肃静。
第221章 训子
慕容画楼声音刚落,白云归便扫视了众人一眼。
那些佣人和年轻宾客只觉白夫人声音里含着雷厉霸气,白督军眼眸里噙着锋利怒焰,他们若待在这里,迟早会引火烧身。
脚步声嘈杂纷乱,众人蜂拥而出。
宴会大厅里只剩下吴时赋、陆冉和他们的副官,白云归夫妻、被人挟持的白云展、白云灵和搀扶她的张璐、张君阳,张偲和稍后赶来的张太太、张大少爷和张大少奶奶。
吴时赋主仆六人和被挟持的白云展站在一起,张家众人则跟白云灵站在另外一边,画楼静静依偎白云归身后,两人独占一方,场面似三足鼎立。
白云归的副官们皆跟着张家佣人和宾客退出去。
天色渐亮,宴会大厅是玻璃落地窗围成,水晶吊灯在璀璨朝霞里黯然,微风chuī来,大厅里有些凉意,吊灯的水晶链子泠泠作响。
吴时赋与白云归对视,火焰般秾丽朝霞将他二人身姿掩映,敛了些许剑拔弩张。
“吴老四,我五弟生的斯文,跟尔等粗人不能比,有什么话好好说,先放开他!”白云归声音清冽冷傲,难掩不虞。
吴时赋冷笑:“你这个糙包弟弟,老子替你收拾教训一番,将来说不定成器些。白云归,你不用谢我!”
白云展的呼吸变重,呜咽着挣扎。
画楼和白云归冷眼瞧着,谁都没有动,只有白云灵咬住帕子,呜呜低声哭起来。可瞬间又抑制哭声,伏在张璐肩头。
张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厌恶看了吴时赋一眼,又眼眸暗含担忧望了望被挟持的白云展。
张家众人脸上也不好看。
白云归没有继续跟吴时赋斗嘴皮子,而是转目看向张偲等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张偲吓一跳,忙摇头:“鄙人睡去了,是听到佣人说他们打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问因为何事而打斗……”
“不知道,你们留下来做什么?”白云归毫不客气打断了张偲的话,声音不紧不慢,不怒而威。
然后扫视全场。
张家所有人面面相觑,忙退出去。白云灵亦不知qíng,她当时和张璐等数位小姐一处跳舞,闹得很欢快,就听到有人尖叫,吴时赋一拳打在五哥鼻子上。
张君阳帮五哥,亦被吴时赋一拳扫倒在地。
她跟着张家人退了出去。
张君阳留了下来。
宴会大厅顿时空旷。
天际骄阳缓慢升起,金色光线铺满了屋子,似展开了金色锦绣绸缎,绚丽夺目。
白云归、慕容画楼、张君阳三人背光而立,看不清他们的表qíng,只觉得有股子寒气在他们间徜徉蹁跹。
而吴时赋等人迎光,他脸上的冷笑与得意、白云展的愤怒与无可奈何、副官们的紧张与戒备、陆冉的茫然与伤感,一览无遗。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白云归眸光落在吴时赋脸上,却是在问身边的张君阳。
张君阳道是,声音里不禁噙了难以抑制的愤然:“吴时赋说灵儿的坏话,说得很不堪……当着我和云展说的!”
怪不得他枪指陆冉,怪不得他帮着白云展打架,不顾家族的安危得罪吴时赋。一个男人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女人,任由旁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言语玷污自己的未婚妻,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还有什么资格谈担起家族的重担?
qiáng权不能得罪,却也不用畏惧,当自己最后底线被触犯时,他亦会反扑qiáng悍,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尊严不受践踏。
吴时赋侮rǔ的不仅仅是白云灵,也是白家,更是张家。
吴时赋听到张君阳的话,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坏话?我不过是说白家六小姐身材好,身上又香喷喷的,在chuáng上睡着柔软舒服。怎么,你难道没有想过睡着她的滋味?我不过替你说出来而已,你装什么正人君子?”
张君阳眼眸里泛出红光,拳头紧紧握住,呼吸急促而浑浊。
一双宽大的手搭在他的肩头。
回神间,白云归逆光的神色看不清,却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些笑意:“你小子是个男人,当隐忍能隐忍,当qiáng势亦能qiáng势。我妹妹jiāo给你,我很放心。你先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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