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杨嗣发不由钦佩白云归手下另外一位神秘的谋士。既跟德国领事馆jiāoqíng不浅,拿到了德国租界的庇护权;又跟英国商会来往密切,借来英国商会的商用邮轮;还用计避开了吴宜将军的海军舰队,让白云归从俞州神不知鬼不觉调出五万jīng兵北上。
此人是谁,白云归一直讳莫如深,连身边亲信亦不透漏。
此番手笔,简直有通天之才。
白云归颔首,目光游离望着茫茫无际的海面,半晌问道:“嗣发,特派专员明日应该可以到达俞州吧?”
“若无意外,应该是明天。督军在担心这个?要不要属下叫人给俞州发报?”
白云归沉吟须臾,道:“算了,免得乱了东阳的步子。这样贸贸然发报,他还以为咱们出了什么事……”
杨嗣发深觉这话在理,便没有坚持,笑着宽慰白云归:“督军放心,东阳处事达练,定会不负督军厚望。”
“我不担心东阳。他跟了我十几年,能力如何我心中清楚……我担心夫人……”白云归浓眉微蹙,“但愿她别弄巧成拙……”
杨嗣发愕然:“督军,您不是说夫人可信吗?”他还记得会议上,督军笃定的声音,不要小瞧了女子,特别是绕指柔的女子!
白云归苦笑:“我并不觉得她可信!东阳的xing格沉稳有余,激进不足,我要是告诉他,夫人不足以担当大任,怕他自己心里没底,先乱了阵脚。”
杨嗣发诧然:“督军,这样一来,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们如今走的路,哪一步不是冒险?”白云归眼底掠过一丝坚定,“但愿没有看错她!”
……
特派专员的专列,晚上八点多才到。车站警戒,戎装士兵重枪守卫,清空了旅客。站台明灯全开,白炽灯光如昼,照彻了夜空,光束似游龙轻舞。
专列缓缓停靠站台,数十名便衣近卫下车,列队守卫森严,才见走下一名深色条纹西服的中年男子,身躯微胖,面容肃穆,颇有上位者的威严与冷酷。
此人叫姚文讯,曾经是大总统的贴身副官,后来帮助大总统用特殊手段“选举”上位之后,封了中央财政厅财政次长。听闻为人yīn刻,手段残bào,曾经镇压学生运动,组织暗杀敌对势力,双手沾满无辜鲜血。
是个声名láng藉的。
慕容画楼上前,含笑跟他见礼。她今日一袭水红色并蒂荷花纹蜀绣旗袍,华灯照耀下,似晚霞旖旎,璨然笑容灼灼,有震慑心魄的美丽,耀目明灯亦被她潋滟姿容夺了华彩。
姚文讯失神刹那,继而笑道:“我说怎么屡次邀请白督军北上,他迟迟不肯动身。金屋藏了这样的天仙,换做是我,也挪不动脚啊!”
四周随从都附和轻笑。
慕容画楼纤浓羽睫微垂,双颐含赧,才恬柔一笑:“姚专员说笑了。一路辛苦,先下榻休整,再叙别话!”
“那就有劳夫人了!”姚文讯呵呵笑道,态度温和,眼眸却贪婪般落在慕容画楼曼妙的腰身,毫无刚刚下车的严峻。只是那双眼睛好似能透过她浑身锦绣丝绸,将她看遍,令人特别不适。
上了车,她长舒一口浊气。
李争鸿亦察觉姚文讯看慕容画楼的神色有异,专盯着她玲珑柔软处,毫不避嫌。李争鸿眸子里怒焰灼热,扭头跟慕容画楼道:“夫人……那个姓姚的……该死!”
他都看出来了,慕容画楼便知不是自己的错觉,心底也蓬起一簇怒火。她敛住qíng绪,才道:“他是军人出身,可能xing子粗鲁,不懂得避讳……如今人家是专员,代表大总统,咱们言行要谨慎,不能授人以柄啊!”
李争鸿压抑愤怒,道是。
包下俞州最豪华的醉琼林饭店,派了驻军守卫,姚文讯一行人对此周到的安排很是满意,渐渐笑容更浓。
“怎么不见白督军啊?”洗尘宴上,慕容画楼与程参谋作陪,姚文讯酒足饭饱,才问起这话。
程参谋忙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姚文讯。
“去了日本养伤?”姚文讯脸色骤变,“怎么这样不巧啊?我这奉命接白督军北上……”
“前日收到特派员南下的电报,属下就给日本去电,请督军火速回国……”程东阳笑容恭敬,“督军已经动身了,最迟五日后便可以到俞州。”
“五日?”姚文讯冷笑,犀利眸子从程东阳身上掠过,“你当公务是儿戏?”然后转眸深深望着慕容画楼,声音轻了一分,“请夫人转告督军,让督军准备妥当,咱们三日后早上九点启程……”
程东阳后背一紧。
慕容画楼眼眸微敛,果断笑道:“我定会转告……”她扬眉一笑,水晶吊灯下,神采如美醪,熏香醉人。
姚文讯目光更加炙热。
回去的路上,程东阳微带歉意:“夫人,我没有想到这厮如此猥琐不顾颜面……您受委屈了!”
他也看得出姚文讯对美色的垂涎。
慕容画楼一动不动,将自己藏匿在yīn影里,好似一樽雕塑,没有答话。紧抿着唇线,透出她的不悦。
程东阳惴惴不安。夫人是老式的大户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rǔ?那姚文讯果然是外界传说那般,斯文扫地,猥亵无耻。
“三日,来得及吗?”慕容画楼突然道。
程东阳微怔。
便听到她继续说道:“督军留你下来拖延专员,三日的功夫可来得及?”
“夫人无需cao心,属下会安排妥当的!”程东阳戒备道。
“那么,五日来得及吗?”慕容画楼又问。
程东阳觉得她的话,好似一把利刀抵住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锋利yù刺穿他的心脏,饶是练达,亦无处遁形,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有十日,便是稳赢!”
说罢,他便听到身后如冰霜刺骨却软绵低柔的声音:“程参谋,我不知道你准备用什么法子。但是我有一计,供你参考……”
女子绵絮嗓音,在昏暗车厢里幽幽响起……
第47章 劝
九月的清晨,晨曦熹微,轻纱般的薄雾婀娜缠绕碧树虬枝,深翠浓绿的木棉树丛飘渺似人间仙境。
朝霞染透了东边天际,锦缎云彩后,红日羞赧露出娇颜。
檐下灰喜鹊扑棱棱飞过,剪尾撩拨风铃簌簌,甚是悦耳。白云灵酣睡初醒,jīng致脸颊红润细嫩,她慵懒起身,犀角梳子懒洋洋打理凌乱青丝。
直到女佣在门外问“六小姐起chuáng没有,夫人喊吃早饭”,她才寻了一件黑白相间格子洋裙换上。稠密青丝来不及挽起,凌散披着,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白皙,圆圆眼睛熠熠生辉。
慢吞吞下楼时,五哥与大嫂已经坐在饭桌前用餐。
白云展瞧见她下楼,便道:“快过来吃饭,这么懒!你幸好是生在新社会。要是早生十年,十三、四岁嫁人,五点不到就要起chuáng给婆婆立规矩,你就只有挨骂的份。”
白云灵气结:“五哥,你怎么越来越让人讨厌……”
正yù挪开椅子坐下,电话铃声响起。女佣恰巧不在跟前,白云灵跑过去接了。电话那头,男子的声音异常低柔酣醇:“请问是白公馆吗?我找白云展先生……”
白云灵只觉那甘醇声音一下子将她的心攫住,脸颊有些燥热,柔声问是谁。
“我是白先生报馆的同事……”那人低沉的声音又道。
白云灵顿了一瞬,才喊了白云展听电话。
回到餐桌,她无意识侧耳去听那声音,手里拿着一块白托蛋糕,吃得心不在焉。
“啊,闵周路三十号?”白云展吃惊道,“现在吗?到底什么事qíng啊……真的吗?这也太jīng彩了,你等我啊,我借辆车开过去……”
见他一开始疑惑,骤然又惊喜,慕容画楼与白云灵都不解望向他。
白云展放下电话,便叫李副官去帮他弄辆车,他马上要出去。
“把早饭吃完,大清早什么事qíng这样火急火燎的?”慕容画楼喊住他,眼角暗携忧色,生怕他会惹事。
白云展将吃剩的半块牛油土司全部塞到嘴巴里,口齿不清道:“你们昨天不是说……”他咕咕咽下去,喝了一口牛rǔ,道,“你们昨日不是说,那个当红的电影明星容舟要给吴少帅做姨太太吗?刚刚报社的人说,吴少帅拉了重兵,将容舟住所围得水泄不通,跟李家六少带去的军警相持不下……两个风流大少为红颜兵戎相见,太有噱头了!我要快去拍些照片,一会儿吴将军知道了,只怕好戏就看不成了……”
牛rǔ喝完,李副官进来说车子准备好了。
白云展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相机,小跑出去了。
“李副官,叫两个人跟着五少爷!”慕容画楼急忙道。
李副官忙跟了出去。院子里汽车滚滚而出,李副官进来道:“夫人,五少爷自己开车走了,他不让人跟着……”
“那你派两个人去闵周路三十号,伺机行事,保护五少爷的安全,别让他莽撞!”
李副官忙道是。
李方景与吴时赋为了容舟火拼?慕容画楼颇为好奇,容舟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方景如此维护。念头一闪,也就过去了。
对面的白云灵亦心不在焉。
满桌珍馐撤下去,骄阳已经悬挂树梢,淡金色光线将树影投入窗棂。
慕容画楼斜倚在客厅碧绒沙发上看报纸,鹅huáng色上褂映衬雪色肌肤,娇嫩如早chūn的金梅。白云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想上楼的脚步一顿。
“大嫂,昨天来的那个特派专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白云灵凑在她身边,忽闪着明亮乌漆的大眼睛问道。
慕容画楼一愣,想起姚文讯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炙热,她唇角挑起一抹冷峭笑意:“是个很会挑事的人!”
中央财政厅的财政次长,整个北方政府的财务总管,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见过?若说他看到稍有姿色的便乱了章法,令人难以信服。况且慕容画楼又不是真的倾国倾城貌。
用眼睛挑逗,既叫人心生恨意,又叫人寻不到发作的把柄,这才是yīn毒!
“什么意思啊?”白云灵不解。
慕容画楼瞧见她目光闪烁,便道:“他是个政客,油滑老练,表面上chūn风和煦,令人猜测不透真是目的,便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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