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没有瞧见白云归的神色,只顾布置好,便柔声道:“督军您看,湖广地大物博,富饶qiáng盛,而湖广督军却被围困。他北上有冀地和北方政府,南下就是督军管辖的南昌府,东北角是南方政府,他的地盘面积很小。督军试想,一家兄弟数人,某个弟弟长得身qiáng体壮,只因晚生了几年,家里的好东西却被哥哥们占了大头。而他又觉得这些哥哥力气不如他或者跟他差不多,他自然是不服气的。心中不平衡,必生争夺之心。可是父亲坐镇,不准兄弟失和,而他打一个哥哥容易,打两个联手的哥哥就难了。他更怕自己与一个哥哥斗起来,另外不怀好意的哥哥huáng雀在后。于是,挑拨两个哥哥互斗,他们之间不可开jiāo,这个弟弟才最有利……”
白云归眸子微亮,颔首让画楼继续说。
“……当今舆论主和,谁主动挑起战事,肯定被舆论所攻击,湖广督军想要扩大地盘,亦没有借口可用。而北边军事实力更加充盈,地形复杂,他啃不下;他想要更多的地盘,最妥帖的是南下。而督军和南方政府的地盘,都是沿海区域,有了一处沿海的地盘,湖广便水路两路畅通无阻,未来不可限量……他不敢贸然攻打督军,亦不敢贸然进犯南方政府,唯有让督军和南方政府斗起来,他坐收渔人之利。造假钞,先嫁祸给督军的谋士,再嫁祸给南方政府,断了督军一臂,让俞州和南方政府斗起来,他再用督军的钱,回头来抢督军的地盘!”
白云归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檐下风起,卷起窗帘摇曳,乱了画楼的青丝。她用手撩了额前碎发,露出白玉似的光洁额头,眸子清澈明亮。
白云归心底惊涛骇làng,她分析的这些东西,听上去是信口雌huáng,甚至全部是揣度。可是为何,他真的信了三分?
一向与他没有往来的叶梦律,真的会这般yīn险吗?
但是画楼说的很对,湖广这些年,越发富饶。特别是这两年,战火较少且风调雨顺……
先是陷害他的谋臣,然后又嫁祸给他的对手,让他失了帮手,同时与对手开战。最不起眼的人就突然发动攻击,让他腹背受敌。而且这个人,用的还是从他手里盗去的钱,反过来攻打他。
被自己的子弹伤了,那不止疼痛,更是屈rǔ!
半晌,白云归缓慢抬眼,目光便落在画楼脸上。灯光下她肌肤若初雪白皙,盈盈眸子妩媚动人,那柔顺乌黑的青丝披在肩头,楚楚动人。
温顺的时候,丝毫不见发怒时的狠戾,像一株白荷,清香单纯。白云归错觉几个小时前被自己掐住脖子,眸若利剑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政治上的事qíng,你倒是门清!”白云归别有深意,不禁又怀疑她到底是谁培养出来的,这般聪慧机敏,有大将之才!
比起云媛的聪明,慕容画楼的聪慧里运筹帷幄的大智,不拘泥与小女子的jīng明。
画楼则耸耸肩,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怀疑而失措,更加没有解释。她不想说实话,亦不想骗人。无所谓的接受他的猜疑,她坦dàng无畏。
只要她有本事,他便有拉拢之心,而不是迫害。自己再表衷心……
以白云归的见识,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想而已!”果然,白云归没有生气与戒备,声音反而清朗了几分,眉梢煞气微敛,“若真如你所言,是叶梦律所为,他为何偏偏选中我,偏偏陷害李方景,偏偏嫁祸南方政府?为了有港口的地盘,杭州府亦不错……”
“杭州府就是南方政府管辖的啊!”画楼轻笑道,“他若是伪造江浙官银号的货币,伤的还是南方政府。伤一虎不如伤二虎喽!他要么伪造南方政府的钞票嫁祸督军,要么伪造督军的钞票嫁祸南方政府……估计南方政府的大员里,没有李方景这等顺手能用的人……”
白云归微哑。半晌他才道:“南方还有还多军政府,跟叶梦律实力不相上下,你为何不怀疑他们,单单怀疑叶梦律?”
她丝毫没有语滞,言谈间似挥斥方遒的君主,笑容里有掌控一切的霸气:“南方是有不少军政府,势力也是不相上下。可是自己发行钞票的,却只有湖广、江浙和东南六省……督军,印钞票需要机器的……”
如醍醐灌顶,白云归瞬间想到,自己和幕僚们一直被对方故意埋下的线索牵着鼻子走,直直将矛头对准了李方景和南方政府,却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印钞票需要机器!
而印钞票的机器,全世界拥有的国家不多。华夏各方势力,拥有印钞机器的,寥寥无几!
南边,的确只有三个军政府有这般本事!
那么,叶梦律便有印钞的本事,自然不能摆脱印钞的嫌疑!
白云归心底的相信,由三分变成了七分!
不知道为何,这个小女子几句话,比他们那些武将商量几个月都要管用!自己当初出了事,为何不同她商议?
白云归是政客,他有见识,但是他手下大多是军人和幕僚。要么是武将,脑瓜子不会转弯;要么是幕僚,没有掌控天下的心胸,见识短了几分。白云归一个人,总有忽略的地方。
而慕容画楼,仅仅凭借阮立的几句话,便立马抓住了事qíng的主要环节,把千丝万缕缠绕的线,一瞬间全部理清了。
他不禁又看了画楼一眼,依旧是那般年幼可人,像个瓷器娃娃一样jīng致的面容,没有倾国倾城的艳丽,只如山水画般的淡雅,却是这样见识卓越!
培养她的人,肯定也是个非常jīng明的人。
她的眸子,越发璀璨。
“你说的不错,北方势力犬牙jiāo错,无暇南顾,这起祸事的幕后黑手,只能是南方的势力。南方有本事印钞的,只有武昌军政府和南京军政府……”白云归语气里有不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画楼忤逆他的那些不快,都被盖了过去。
他望向她,目光缠绵如丝,唇角挑了笑意。
画楼微微转过脸,不与他对视,继续道:“不是南京军政府!督军忘了,三个月前,南京军政府在内讧,血洗老臣,连内阁总统都在车站被暗杀。他们自己都乱成一团糟,哪里心qíng来算计督军?而且,就是因为南京军政府乱了套,武昌军政府才有机可趁,寻了间隙将证据塞过去……正是因为南京内乱了,叶梦律才决定出手。督军,这一切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推断,我总觉不错,所以李方景绝对是冤枉的。我不想督军杀他,将来事qíng水落石出,督军背上不明是非的名分,有损您的威信……”
白云归眸若星灿,有了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惊喜与明亮,眉梢斜飞入鬓,眼角有浓浓笑意。
原来她也为了他!
白云归只觉自己太急切,什么都没有问,便那般误会了她。
她颈脖的瘀痕犹在,刺痛了他的眼睛,心底便有了歉意。
“过来,到我这里来!”他伸出宽大的掌心,眸子落在她白皙脸颊上,笑意更深。
画楼愕然,怎么突然就这样开心?
难道是她最后那随口提起的一句?出事的时候,她没有考虑白云归的利益,这是真的,她只是想到了李方景。可是刚刚分析的时候,她怕他不想她去武昌,才奉承了那么一句。
他便这样开心?
怎么这般轻易就满足了?只要小孩子才会这样轻易就满足……
心中想着,还是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身子被他迁过去,搂在怀里。
耳后有他灼热滚烫的呼吸……
第119章 礼物
拥佳人入怀,她的温香暗暗浮动,缭绕心头;腰肢盈盈yù折,身子柔软,似朵晶莹透明的白茶,清纯又凛冽。
白云归突然想起了白茶的花语:你怎可轻视我?
怀里的小姑娘明明这般清秀可人,却是如此霸道,正如盛开在秋日里的白茶,浓郁芬香。不管她是傲然立于虬枝,还是孤独被掷陋席,都繁盛舒展自己的美丽,散发浓稠清香,令人为她驻足。
正如法国人对白茶注解的花语:你怎可轻视我?
不管何时何地,她都不会被人忽视,不会被人轻视。
一袭锦袍,她就能舞出别样的风姿。
家里安排的这个小妻子,是这些年他收到最大的惊喜。
将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白云归的眸色炙热,微带轻茧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缓缓摩挲着玲珑的曲线。
肌肤的苏麻缓慢扩散,画楼有些尴尬,脸颊燥热起来。
原本还门口服侍的女佣和副官全部悄然退去。
初chūn的俞州,温度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风卷帘起,暗香潜入,屋子里有chūn花的香甜;檐下那串风铃,叮叮当当响着,宛如谁的心跳,砰砰甚急。
夜,褪了繁华,静谧无声。
画楼yù推他的手,他的唇便凑了上来,沿着她的纤柔下颌,滑向她修长颈项。滚烫燥热的唇瓣,似火烙般印在她身上。画楼身子渐渐苏软,呼吸凌乱,头微微后仰,浓密青丝便在半空中泅开。
如一匹极好的青色绸布,随着她忸怩身子而摇曳,妖娆艳冶。
“督军……”她的手不禁攀上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喘息越发急促,亦顾不得了,“别……等会儿……去武昌府的事qíng……”
事qíng还没有说完呢……
白云归的唇微顿,虽然不舍,还是停了下来。手指再次覆上她脖间的瘀痕,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溺爱与愧疚:“还疼吗?”
原来打一棍给颗甜枣的法子,他也会用……
画楼忙拉开他的手,低声笑道:“早不疼了……督军,那我明早去武昌府的事qíng,您答应了?”
白云归眯起眼睛,眸子里有丝宠溺的笑,点了点她的鼻端:“你一个人去?小东西,你怎能如此勇敢机敏?”
画楼不免莞尔。
“下面的人查出,这批伪钞至少有一千万,目前查封的,只有三百万。起码还有七百万在造伪钞的人手里。事关重大,我会派人去武昌府,你就安心呆在俞州吧!”白云归搂住她的纤腰,将她贴在自己的胸膛,声音平淡温醇,“你的勇敢值得表扬,如果真的查出武昌军政府暗下黑手,功劳依旧记在你头上,我心中有数。”
画楼苦笑,这是哪跟哪?
“督军,我可不是想去抢头功……这件事需小心翼翼,倘若不慎打糙惊蛇,证据被消灭,伪钞被转移,不是空劳一场?还是我去吧,您手下的人怕是不能胜任……”画楼抬眸,面色庄重,“要是失败了,我的huáng金就全部便宜了您,还不能在李方景那里讨个人qíng,我也白忙一场……您还是让我去武昌府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15端木景晨 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