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母亲自小教给她管家的本事不少,可那毕竟是纸上功夫,和真刀真枪还是有所不同,何况她一直以为会嫁给康豫朝,那是从小熟悉的人,即便成了丈夫也不必费心讨好,自有自小的情分在,如今面对羡王这样一个陌生人,又是极高的身份地位,她生平头一次感到几分不知所措。
就如晨起时穿衣,若是康豫朝,她大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他穿,扣子扣到脖颈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也可当作玩笑一般,对羡王却绝不敢这样,一边扣,一边要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还要装作很自然的模样;再如吃饭,他动筷子拣菜的时候,她哪里敢动,又不能愣着,白饭也得扒拉几口;这也都罢了,一天累下来,他若还来她屋里,那么注定一晚上也睡不安稳,第二天准得顶着眼下乌青爬起床来。如此吃不好,睡不好,她登时人就瘦下去了,还得日日笑着面对来请安的夫人们,装得若无其事。
从前总道母亲过于凌厉强硬,如今想想,能凌厉强硬到那个地步,也是很有本事了,像她,都没有力气去那样。
头两个月,羡王一直宿在她这里,两个月下来,绷紧的神经总算渐渐放松,她算有些经验了,连担惊受怕也渐渐适应,恭敬顺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切都变得很自然。
这一天傍晚,她如常准备好饭菜,羡王在老时间过来,一进门就把她抱进怀里,语气很沉重地说:“延深的夫人刚刚去了,犀儿,我站在那儿心里真害怕……幸而你这样年轻,这样健康,你会长长久久陪着我的,是不是……”
她紧紧抱住他,点头道:“是的……是的……”
红帐落下,他吻她的脸,那脸上满是泪水,他头一次觉得他那东西像是撞在了她的心门上,这门轰然撼动,他更疯狂地撞击起来,终于将这门破开,她高亢地叫了一声,浑身颤抖,眼睛里模模糊糊映出他的脸。
院子里忽然有个声音喊道:“王爷,我家侧妃娘娘病了,请您过去看看。”
他停下来,望向门外道:“什么病?”
“发烧了,烧得厉害,嘴里直叫着王爷,王爷过去看看吧。”
“知道了。”他亲了亲她的脸,说道:“我过去陪陪,今晚就不过来了,别生气,好吗?”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羡王便起身穿衣,开门出去了。
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许久没有动,冰冷的汗水让她的身体格外的冷,那冷沁进皮肉渗入骨子,让她的心都布满寒气。
嫁进王府是不让带老嬷嬷的,只让带年轻丫头,洛霖犀这几日身体状况不好,便让人去洛府请了黎嬷嬷来,府上事务暂且有黎嬷嬷帮着打理,王爷又常被留在张知阑屋里,她便清闲了很多,除去不敢逗猫遛狗,这几日心无挂碍的感觉,倒像是回到了洛府。
清闲之下,又想拾起因嫁人而放下的乐曲,想来当时为了学这个,花了不少心思,这东西领着她嫁进王府,却又因为她嫁进王府,而被弃置了,倒像它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似的。
她叫人从嫁妆里取出一柄玉箫来,这是康豫朝送的,也是他多年珍藏的爱物,那段时日她学得疯魔,收集乐谱自不必说,连带着这些乐器也到处强取豪夺,以至她的藏箫多至五六十管,摆出来都可以做个展览了。她想起那段时日,便不自觉地笑,但想想眼下处境,笑容又渐渐散去。深闺怨妇,对比于她从前的时光,成了无比嘲讽的四个字,好像要告诉世人,做人就是这样,所有潇洒自在终要过去,最后你要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地做人,做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她吹着自己从前谱的曲子,不由感叹那时心境的疏朗,就宛如夏夜的风一般。现在离那时也不远,两个多月罢了,她的心却已有沧海桑田之变。
她突然望见树丛后有一人,不知是不是听了她箫声的缘故,在偷偷抹眼泪,她这时没有理会,直到一曲吹罢,那人还在那里深陷不能自拔,她便叫道:“李姐姐,出来同我一起喝杯茶吧。”
李三凤显然惊了一惊,擦了眼泪,很有些羞赧地出来了。
她早就想与这个李三凤结交了,只是以王妃的身份,总好像不真诚,更好像另有所谋,居心不良似的,眼下这个契机,倒很合适。
“姐姐不必羞臊,人有七情六欲,闻曲落泪,实乃性情中事,可见姐姐不是俗人。”
李三凤笑道:“不是俗人还能是什么呢……王妃娘娘这曲子,不知是什么曲?”
“这曲子叫《寒雨》。我有一日出去踏青,回来路上下了绵绵细雨,我浑身浮了一层雨,眼眉也尽被打湿,觉得很有诗兴,便有了这曲子。”
三凤惊讶道:“这曲子是王妃娘娘自己谱的?”
她笑道:“怎么,看我这样子,像个原来关在府门里木惺惺,说话咬舌撅嘴的笨蛋小姐?”
李三凤也笑起来。
羡王这日在园中行走,听见哪里传来一阵箫声,一会儿生涩一会儿又婉转悠扬,心里便猜到是王妃在教李夫人吹箫——这几日王府里都传遍了,连他耳朵边也时常有人说,大家都很惊奇,这样两个人是怎么忽然之间变亲密的。
他不愿直接出现掺和到中间去,便登上一旁的小楼。望下去,那两人正在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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