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尧摇头,平静道:“父亲下落不明,姐姐被挟持,连侯府也怕被连累容不下我们,若不是您收留,我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姐夫,我不想一直这般躲藏,姐姐尚能直面困顿,我也应该陪着她。便是父亲被降罪又如何,我们一家人问心无愧,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这翻话,说得连叮铃热血沸腾,对小公子的仰慕之心又多了几分。可说归说,她可不希望这般如玉干净的少年受半分的苦,不由得目光期待地看向了自己公子。
薛青旂看着少年欣慰点头。“你姐姐若是听到这话,必为你骄傲,但你也要为她着想,她眼下最担心的便是你,你若有个意外,她在这世上可还有企盼,你可对得起她。”
“我……”
“不必再说了。”薛青旂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姐姐的心思,我必会为她护好你。你若是想她好过,就听话,好生读书,别再摆弄这些兵刃了,头脑远要比武力更具力量,决策天下的永远都不是莽夫。”
“我明白了,姐夫。”
薛青旂含笑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问:“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和姐姐混在流民当中,被叛军捕获,有人救了你们。而后混乱之中,你又和他们走散,你可还记得救你那几人。”
骁尧想想,摇头。“当时惊吓,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那几人身量高大,不似江南人。”
“不是叛军?”
“不是,北方口音,而且为首骑马者,穿的是胡靴。”
胡靴,北方口音……薛青旂再次陷入沉思。
骁尧看着他,提醒道:“姐姐该是一直与他们在一起,若是问问姐姐,许她还能记得。”
薛青旂淡淡摇头。“你姐姐落水,大病一场,又因惊悸过度,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不但忘记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看来和这几个人脱不了干系。本还以为她是被叛军所辱,看来这期间的事,该没那么简单……
可简单不简单又如何,这些事都过去了,她已经嫁给了江珝。而且万没让他想到的是,她怀孕之事竟被瞒了过去,府里上下都道她怀的是江珝的孩子,捧在手心里宠,许连江珝自己都不曾知晓真相。眼下满京城都夸她是福星,入门便有孕,便是她父亲获罪,看在孩子的份上,沂国公府也会拼力护她的。
可薛青旂不这么认为,被捧得越高,摔得便越疼。这事瞒不了多时,若是被江珝知晓,以他的脾气,归晚这是祸不是福……
“姐夫,你在想什么?”
骁尧断了他思绪,他转头看看眼前的孩子,含笑拍了拍他肩膀。“没什么,你放心,我会救你姐姐的。”
……
“婶婶,纸洇了。”
小书房桌案前,江沛晃了晃归晚握笔的手,归晚猛然醒过神来,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宣纸,好端端的一个“並”字,被笔尖的墨洇得只剩下墨迹上的两个点,江沛瞧瞧笑了,稚声道:“婶婶点了个小兔子。”
可不是像只小兔子,她微笑摸了摸小东西的头,又拿了张新的宣纸过来。
“婶婶在想什么?”
归晚点了点他小鼻子,柔声道:“我在想我的弟弟。”
“婶婶的弟弟我叫什么?小叔叔?”
“不对,应该叫小舅舅。”
“啊……”江沛领悟似的托长了尾音。“那小舅舅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婶婶把他弄丢了。”说着,归晚叹了口气。
江沛从椅子上跳下来,放下手里的书,大人模样似的拍了拍婶婶的肩,郑重其事道:“婶婶你放心,二叔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他是咱最亲的人,而且他心善。”
自己曾说过的话小东西还记得呢,归晚被他逗笑了,随即忍笑,板着脸道:“你呀,还是把书都背熟了,不然瞧你二叔回来考你不会,他不罚你。”说罢,还不忘掐掐他这些日子长胖的小脸。
江沛捂着脸嘟囔:“二叔给你留的书,你不是也没看完……”
“咦,小东西,还敢顶嘴了!”
归晚说着便要去捉他,江沛笑嘻嘻地跑开了,一个不留神,撞进了林嬷嬷怀里。“慢着点啊,小公子!”林嬷嬷瞧着这些天日渐开朗的小沛儿,也跟着笑了,不过还是嘱咐道,“少夫人带着弟弟,小公子仔细别撞到。”
江沛猛然点点头,霎时间乖巧下来。归晚拉过他,问道,“嬷嬷,可是有何事?”平日里归晚带着江沛读书,林嬷嬷是不打扰的。
“好事。”林嬷嬷忽而笑道,“老夫人唤您去呢,二公子来信了。”
……
自打家书去了五十一天后,他回信了。
老夫人一见到归晚便拉她来坐,慈笑问:“这两日胃口可好?”
归晚莞尔。“回祖母,最近食量比前些日子增了不少,害口也没那么严重了,可还是进不得油腻的。”
“等过了这段日子便好了。”老夫人点头道,目光柔和地在她小腹轻抚。三个多月了,按理也快到显怀的时候了,可归晚宽大的罗衫,也瞧不出个囫囵来。“这孩子也是个体贴人的,没那么折腾自己娘请,我当初生三爷,从怀上一直吐到生,可把我折腾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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