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说,你这个人, 还算有始有终、表里如一。”
圣上原本非要流放付彦之不可, 一方面是怒其出言不逊, 拿自己和汉武晚年作比, 另一方面则是受了林思裕的影响,认为付彦之是故意抗命,想邀个犯颜直谏的名。
但苏阮出面求情,还许以婚姻, 已经“犯颜直谏”、扬过名的付彦之, 却没有欣然接受,反而断然拒绝, 圣上就对付彦之改了看法。
“圣上说, 付彦之应该是不想牵累你。”
苏贵妃昨日是这么跟苏阮说的,“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仍能顾虑你, 显然不是那等投机邀名之辈。又念及你们二人原有旧情,这等情形之下,都不顾自己,只为彼此着想,实在难能可贵,圣上便成全了你们。”
苏阮有些不以为然,苏贵妃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什么,便拉着她耳语道:“你别不信,圣上这时候看付彦之,可是当情敌看的,比旁人都看得准!”
苏阮轻轻一推妹妹,“别胡说!”
苏贵妃笑嘻嘻的,“谁胡说了。就算抛开这个不谈,难道圣上看人的眼光还不如你么?此事之前,圣上就跟我说过,付彦之对你,始终意难平。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是要成亲的,不如放下旧事,从头开始。”
这些话,苏阮当然是死也不肯告诉付彦之的,就直接略去,“所以,圣上虽然对你的‘不识时务’不悦,却也承认你是真的正直无私,又觉得你行事严谨有章法,尚有可用之处,便免了流放之刑。贵妃娘娘让你耐心等着,总有起复之日。”
“我知道了,烦你替我多谢贵妃良言。”
苏阮招来鱼儿,专心喂了一会儿鱼,才又说:“不过邵公公说,林相怕是记恨上你了。”
付彦之点点头:“以他的心胸,必会如此。”说完沉吟一瞬,他又接道,“如今我革职在家,他又正春风得意,大概不会怎样,以后……恐怕还有牵累你的地方。”
她约付彦之来,是谈正事,所以一开始就没在花厅中留人伺候,此刻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冷笑道:“牵累?我正愁没有机会回敬林相呢,只怕他不来。”
付彦之想起厌胜偶人之事,问:“听说当日偶人送到你面前了?没吓着吧?”
苏阮捏豆渣的手顿了顿,“没有,其实我没看见,我阿姐打开的。”
“那就好。”
“……”苏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吓了一跳。”
付彦之眨眨眼:“代国夫人可是能亲自执棍打恶犬的女中豪杰,还会怕这个?”
苏阮没憋住,笑了出来。
只因大姐苏铃确实干过这么一件事。
有一年中元节,苏阮一家和薛家结伴去佑民寺盂兰盆法会,献盆供奉佛僧,之后长辈们要听高僧讲经,苏阮就牵着苏筝,和付彦之偷溜出去,想四处转转。
结果没走多远,就看见大姐苏铃和姐夫裴自敏也带人来送盆供,两边还没打上招呼,一只恶犬就窜出来,扑倒捧盆的仆从,想抢盆中食物。
当时裴自敏吓得扭头就跑,反倒是苏铃,抄过赶来帮忙的寺中僧人所持长棍,就把恶犬打跑了。
苏阮记得,付彦之本来想抢上前帮忙,见到这一幕后,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后来我回去和家里说起此事,谁都不信。”付彦之见苏阮笑了,就含笑继续说,“我阿娘说我瞎编排,还说‘苏家大娘最端庄了,就算不怕,也不可能自己动手’。”
“我阿姐在长辈面前,确实一向最端庄。”苏阮说到这里,想起苏铃近日作为,笑意收敛。
付彦之看得清楚,并不探问,接着说:“我本来想写封家信,将婚事禀告父母,后来转念一想,他们旅途之中,恐怕收信不便,还是等快到的时候,我去接了他们,当面再说。”
“他们走水路么?”苏阮问。
“嗯,我打算提前去东都候着,等他们下船。”
南北运河只通到东都,剩下这段儿得走陆路,付彦之反正赋闲,去东都接父母,是应该的。
苏阮就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问:“那你家里都收拾好了?住得开吗?你们家二郎成亲了没有?”
“还没有,父亲的意思,等二郎明年应考之后,再谈亲事。所以,目下暂时住得开。”
苏阮记得付彦之二弟薛谅比苏贵妃还大两三岁,不过以薛家的情况,薛谅不自己博个出身,也确实很难说一门好亲事——这是低阶官员家庭普遍面临的窘境。
当年嫂嫂崔氏的娘家,若非看着苏耀卿舅舅是洪州刺史,也不会和苏家定亲。但就算定了亲,因苏耀卿一直没能入仕,也被人家拖了几年婚期,直到苏阮与张敏中的婚事定了,才终于将崔氏娶进家门。
“明年说亲的话,现在该准备了呀,是不是得另寻一处大点儿的宅子?”苏阮就事论事说到这儿,忽然记起自己的打算,忙又加了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婚后,我肯定还要搬回来住的。”
付彦之并不意外,“我知道。”
他一点儿异议都没有,苏阮莫名就有点过意不去,说:“那……我叫他们在前院给你收拾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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