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柔,音调平稳,和初升的朝阳一道打在陆盛身上。
陆盛表情凝滞了一瞬,似乎在思考什么。须臾,他眉眼微挑,上半身微微倾斜,凑近古旭,用一种怪异的声音轻声道:“我告诉你啊……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杀过一个人。”
说完,陆盛坐直身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古旭同他对视,偏着头,冷静回道:“我也没杀过人呢!”
这时,陈太医携药童前来为太子诊治。
宫人将桌上膳食收整,又取了药童手中汤药分别交于太子与古旭。
药童垂眸看着少年男女,见两人双手皆捧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同时仰头灌入肚腹,皆不若寻常孩子般叫喊着味苦。
他一声叹息,不由的目光微转,落在少女手中那碗过于温补且含了天蕨的汤药上,微微出神。直到陈太医唤了他一声,他才清醒过来,忙取出药箱中脉枕及其余物事置于案桌之上。
在他忙碌的同时,坐于一侧的少女放下空碗,并不同太子道别,反是温婉有礼的朝陈太医唤了一声,“老伯伯好”方才转身离去。
正被陈太医诊脉的太子伸出空闲的手去拉她,被她转身躲开,一溜烟跑没了影。
四周宫人垂眸,皆装作未发现这一幕。
太子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的将手收回。
翌日
太子命李成年唤古旭至寝殿同他一道用膳,古旭不至,闭门谢客。
她似乎打定主意不同陆盛亲近
陆盛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上,看着琳琅满目的饭菜,他突然抬头,问安静候于一侧的李成年,“你说她是不是又笨又蠢,竟然为了曹方便同我这般置气。”
李成年唇瓣微动,想要提醒太子这姑娘是个傻子,并不知晓人事。
可随即他想到古旭虽不通晓人事,但待人接物却比寻常人多了一份真心,便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
***
曹方的离去让古旭整个人消沉下来,本来她的话便不多,曹方离去后没人来找她玩,她不说话,活像是一个哑巴。
不哭不笑不闹,乖巧的过分了,便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陆盛似乎也忘了东宫还有她这么一号人,他不提及她,亦不许东宫人提及,即便他每日进出正殿都能瞧见着她木头桩子似的背影。
她依旧守在他弟弟的坟墓前,与其说是守着他弟弟的墓穴,不如说是守着那颗石榴树。
那颗石榴树仅三尺高,夏末,石榴树叶子掉了大半,仅剩的几片叶子缀在枝丫尖端,岌岌可危。
陆盛每次瞧见她蹲在那颗石榴树前总会克制不住的冷笑一声,他不许花匠给石榴树施肥,暗自等待着,等着看石榴树枯死之时她会不会哭泣。
她如果哭,他就上前同她讲话………
一日,陆盛午睡醒来,迷迷糊糊间推开窗户朝院外看去。
今日古旭未至,石榴树前空荡荡一片。
他推开门走到石榴树前,垂头看着将将抵达自己腰腹上方的树苗,它枯萎的不像话,可尖端处总有一两片新长的嫩叶。
他恶意的想要伸手将那两片叶子摘掉,突然尿意上来,他将睡醒也不讲究,见左右无人,恶劣的笑了一声,脱了裤子便开始撒尿。
撒到一半,听见身后古旭走近的声音,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中断尿意,将裤子穿好,后背猛的被古旭用力一推,他一个倒栽葱结结实实的和沾上他尿液的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杀了你!”
陆盛还未反应过来,脖子被古旭掐住了,他不慌不忙的将裤子穿好,转身和古旭扭打在一起。
宫人上前拉架,拉的住古旭却制不住陆盛,陆盛得了空挡,噼里啪啦的伸手捶了古旭一顿。
古旭被捶的鼻青脸肿,依旧一脸怒意的看着陆盛。
陆盛没吃半点亏,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见古旭这般盯着自己,心里便来了气,昂着脑袋道:“这树都快死了,你为了一棵树想杀我。”
见古旭不答话,他恶狠狠赌誓道:“你有胆子现在就杀了我,我不死,你就别想好过。我不仅今□□这棵树撒尿,我以后每天都这样干。”
陆盛说到做到,每日午睡后,便起身朝石榴树撒尿。
古旭蹲在浓密的枝丫后偷看,见他果真每日准时干这事,心里气的不行。
但她打不过陆盛,他还有那么一堆帮手,自己也只能生闷气,次数多了,古旭便眼不见心为净,再也不去看石榴树了。
她终日待在自己那间狭小的黑房间里,时间久了,除去每日给她送饭的嬷嬷以及送药的药童,没几个人记得她。
大家似乎真的将她忘了。
反观那颗濒临死亡的石榴树却在陆盛的浇灌下茁壮成长。
在入冬的某一日,陆盛似乎有了羞耻心,他不再脱了裤子撒尿。站在石榴树前,他想起这段时日自己的日日浇灌,突然觉得荒唐极了。
他有心想将这颗被自己浇灌长大的石榴树铲除,又担心古旭冷不丁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对着自己喊打喊杀,于是每日进出正殿时,他都会刻意的不去看院落中的石榴树。
他不看不闻不管,古旭却依旧未再步入花园守着这颗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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