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说:白马山,白马山啊……
这白马山,是养父当年与恋人的告别之地。
惠圆在Q市住到大年初五。
她重走了一遍养父和郎中当年之路。从他们的抱负之年,到被迫离开,再到回来,然后是永不再来。
她装了一包盐,所经之路上都洒了一遍的盐末。传说,人的魂魄舍不得离开时,会幻化成鬼魂,整日在所思之地游荡。若能循到盐路,便可见到想见之人。
这五天,Q市一直艳阳高照。丝毫不见冬天的凛冽气息。
临走时,惠圆在路边竟然还见到了早早开放的春花。
她回到封锐的屋子,一切如她走时一样。胖阿福还在笑着脸,连那一抱火红,也依旧艳丽,没有凋落。她上前拨了拨,枝叶鲜绿,玫瑰正是大开了。
床上铺得是她走时的床单,不见人躺过的痕迹。
很好。惠圆想。
她放空了自己一天,不想不做不念。
初七上班,办公室精神抖擞。每人都像到加油站刷新重启了一般。有人眉眼里都能淌出蜜来。惠圆接过那些小小的远来的手信,在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里再次沉淀自己的心境。同事早早地穿上了春装,飘逸又养眼。惠圆的瞌睡一扫而光。
抽屉里空空如也,她去茶水间抽了一支去年的咖啡棒,给自己调了一杯半浓咖啡。
同事看一眼,闻闻那味儿,说,还喝这?全是奶精糊儿。
提提神。惠圆说。
我那儿有研磨。同事说。
算了,我也不会喝,糟蹋。惠圆踏上了廊桥。还是那一鱼缸的红绿灯,没什么长进。年前的大清洁让玻璃透亮了不少。她站在S形长凳前,并不坐。对面的公司竟出乎神奇地鸦雀无声。
她转转脚,想想自己太多事,又摆正脚尖。
初十,历城有糖球会。同事一早就嚷了,中午更是迫不及待地数人头。惠圆这次没能逃得了。她始终跟在人流的后面,不东张西望,也不垂涎三尺。这样的红火,似乎已经淡出她的生命了。
冯林在坐高铁经过历城去北京时,发过定位,冯林说,我又一次与你三分钟的擦肩而过。高铁在历城,停车三分钟。
惠圆被同事拉住手,困在这乌泱泱的人群里。三分钟,这又是多少次来来回回的擦肩而过啊。
快看,同事努努嘴,惠圆转了转视线。
一串串半米高的糖葫芦串里,那件宝蓝色的大衣熠熠生辉。
他就像颗钻石一样,总能出其不意地亮出光来。只是他并非独自而来。
惠圆的脖子僵了一下。
看见了吗?同事又问。
哪里?惠圆机械地答。同事碰碰她的上半身,拉正她的视线。原来所关注的并非一人。而是惠圆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同事说她已经一人吃了三串糖葫芦了。
糖葫芦这个食物,少量吃了还行,多数人一支下去,胃已经酸水往外冒了。可这小姑娘嘴里却觉不出。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惠圆的思维已经凝固了。
呵呵,不会吧?你耳朵里塞了棉花?同事给惠圆掏了掏,她应该是有了吧。
轻飘飘的话,让惠圆打了个寒颤。
那么,那么他们……
惠圆失去了回头看的勇气。
因为大家都是AA制,所以最后买的东西都平均分了下来。惠圆有糖葫芦,山楂糕,山药球,她指着负责一路品尝的人说,酸死我吧你。那人笑笑,咬了个山药球说,酸甜苦辣咸,咬遍百病不生。
惠圆望着自己手里这支硕大的糖葫芦,裹在外面的糯米纸同糖稀一样,僵硬得让惠圆不想张嘴。
回吧。她说。大部分人也都觉无趣,遂都散了。
离开拥挤,惠圆的心也不澎湃了,地铁通道口有一老一小乞丐,老的头一直叩在地,小的在一床破棉被上坐着,啃着自己脏兮兮地手。
吃吗?惠圆蹲下去问。小的嘴角流了哈啦子。老的依然叩在地,但转过一面脸来瞧着她。
吃吗?她又问,糖葫芦已经递向了小的。小的伸出一只脏脏的手,糖葫芦横在了嘴边啃。糯米纸粘了一片在她的小嘴边。惠圆帮她轻轻地拿掉,小的两只眼茫然地,害怕她将糖葫芦再抢回去。惠圆笑笑。
她从钱包里拿出十块钱给了老的,给孩子买杯热水喝。她说。
地铁里有人开着视频,流出一句音乐声:我多想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第 四十六 章
惠圆把胖阿福从门上摘了下来。
吹了点风,阿福额上的朱砂痣有些淡了。
惠圆把它放进原来藏娃娃锁的那个格洞里。
玫瑰花开始落了第一片花瓣。
冰箱里还储存着年前惠圆准备的吃食,大部分未动。惠圆拿了点自己想吃的出来。腾空的储格立即被压下来的其它填满。惠圆想,其实一个人是能过好的。没有抢占,没有羁绊。
她拿出手机,清空了大部分的信息,把那个陌生号码写在了胖阿福的背面,看了看所属地,接着删了。若是有缘,还想见见。
楼下的两位保洁,同学妈妈辞了,因为同学要生了,她要照顾外孙。另一位,则回了老家还未到岗。地上斑斑点点的,惠圆走了趟安全通道,扶手上,已经有了一层灰。她又想去趟物业洗手间,看见门上写着“物业专用,外人勿用”,惠圆推了推,没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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