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们都说这辈子是好是坏,都是上天安排。那时候退思待我十分冷淡,我还想着是自己命不好,没遇上一段好姻缘。我有什么错?还不是因为他们借我来监视退思,他才这样处处防备我。明明是他们自己有所图谋,还要我为了他们牺牲,呵——”她看向岳知否,“若不是遇上你们,我兴许还要继续相信他们这些荒唐的话。”
她看向岳知否的神情中带着艳羡:“那时候看到你们,我才明白,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天安排。过什么样的日子,和什么人一起过,都可以自己决断。那时候我在窗子后面,就看着你们四公子挡在你前面,把贺云赶出去。”她轻声苦笑,“他都不问为什么你会和贺云动手,他就这样挡在你面前了啊……我那时想,世上有那么多人,找到一个这样钟情于自己的人,你是有多幸运。”
岳知否听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宁微所见不过一次,白维扬不知曾多少次这样无条件地维护她。此前的半个月里她都不敢过多地回想和白维扬有关的一切,此刻的她,短暂地从漩涡中抽身出来。她贪婪地回想着他的温柔他的好,宁微在她耳边的低语渺远得都听不清了。直到宁微的声音哽咽了,她才回过神来。她握住宁微的手,想表示一下安慰,宁微却转而抓住她。
单手还不够,宁微双手握着岳知否的手。她吸了吸鼻子,才在岳知否旁边小声说道:“半个月前你家白四公子刚到泰州去时,城里的人都在说他糊涂,怎么为了你连赐婚都拒绝。他才不糊涂。公主难道不知道他在意的是你么?她还不是不敢反抗。你比她勇敢多了。”宁微从前是多守规矩的一个人,如今竟站出来说公主都不如她,岳知否既是惊愕也是感动,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开始往下掉。
宁微见她哭了,忽然扑过来将她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我自问没有那个反抗的勇气,更无法独力与这么多人抗衡。但你不一样啊,你既然撑到了这一天,你就可以撑下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哽在喉咙,过了片刻,她才慢慢地说道:“你可千万别动退缩的念头。娶公主确实能解一时之困,但……这是一辈子的事。”
岳知否感觉到宁微温热的泪水蹭在了自己的脸上,她竟也哭了。宁微哭着哭着又笑,她把声音压得好低,她说:“你看我……我们还在府里的时候,退思从没真心对我笑过。连我送去的糕点,他也从来不敢吃。退思娶我之前并没有心仪的女子,尚且如此。换做你们白四公子,又该如何?”
岳知否搂着她,两个之前只见过几面的人抱在一起无声地宣泄深藏心底的情绪。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了,哭了一会儿,岳知否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你。”宁微却收不住泪,还在哭。最后还是岳知否把她哄停的。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拉着岳知否说:“贺云那人把我们害得够惨,你们可千万别让他奸计得逞。”岳知否认真答应:“好。”
等到搜查的上京卫走了,岳知否活动了下手脚,便扒开蒲草,爬了上岸。她在城市里绕了一会儿,终于,她看到一家早早就准备开门迎客的食肆。她闪进食肆旁边的巷子里,摸出了香囊。香囊里满是白色的粉末,在粉末中间果然藏了一张纸。她把纸抽出来,借着旁边食肆的光,她看到了纸上的字。“求”。
背靠在墙上站着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剧烈地搏动着。她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掌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这一刻的她思维异常清晰,她很清楚韩退思给她的到底是个怎样的计划。
这一个晚上,她没有返回相府。
第二天一早,杨晓镜回到议事署,一眼就看见他曾经的同僚,被几个上京卫扣押着,正在门口等他。
见到岳知否,杨晓镜并没有多少惊讶。他让上京卫押着她,跟着自己进了议事署。他回过头来,他眼里的岳知否已不再是半个月前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她失神的眼里没有悲也没有喜,神情漠然的她仿佛土木偶人,魂魄好像早不在身上了。
杨晓镜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再看了。他徐徐走到自己的案几后面,坐下,摊开一份文书,他边看边问:“稀客啊。怎么来了?”
岳知否却僵硬地笑起来:“你不是等着我来么。”
杨晓镜的得意忽然消失,他抬起头来。“怂恿白家长辈来劝,派人混进来偷袭我,每天送信骂我,不就是想逼疯我么?你很清楚除了我,谁都劝不住他,你就是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求你放我去泰州,把他劝回来,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人背弃诺言,把他推进笼子里。”她看着杨晓镜,“杨大人,我说得对么?”
杨晓镜从案几后面站起来,他走到岳知否面前,睥睨着她。他嘴角扬起,似乎在笑,眼里却满是阴鸷。“你既然知道我的用意,那你还来做什么?”
岳知否还笑。笑着笑着两行泪就淌下来。她说:“我知道啊,但我受不了了,我只想他活着。我只想见他……我要见他!”她忽然扯着杨晓镜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向来冷静的她像是疯了,她就扯着他的衣襟不松手。等到杨晓镜终于把她推开,他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皱巴巴的。他已经认不出她了。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以前的睿智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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