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这不是风声。她……应该要来了吧。白维扬想着。
泰州城内。
白维扬走后,留下来的将士都退回去了。一直抱着翻盘希望的他们,这几天来都不敢睡觉。到了现在,希望破灭,多日来欠下的疲惫一下子都奔涌而来,他们竟难得地在弥漫的硝烟之中睡着了。但就在他们入睡之后不久,集合的号声就响起来了,一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到院里,一抬头,竟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前方。
岳知否穿着士兵的衣服,就站在不远处。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刚刚才跟着白维扬离开的人,如今居然出现在眼前。“我没有走。我们说过,我们一同守卫这城,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丢下你们。”她的声音一响起,院里慌乱的人就都安静了下来。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将士们看着她,立在阶上那个稍显瘦削的身影中,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我和维扬,都是背着罪名来的。我和他公然违抗圣旨,按理来说,圣上不会放我们回去。这些援兵,我和他都疑心,他们不是来救我们,而是来借机害我们的。”她看向阶下惊愕的众人,又道:“这话等到如今才说,是怕打草惊蛇。如今他们以为我们不设防备,带维扬往北去了。这时候,请诸君随我一同北上,若是他们有意加害,我们可以把维扬救回。若只是我们多虑,我们就在烟雨湖道别,这泰州朝廷不要了,我们也不要了。你们就此离开泰州,隐姓埋名,再寻生路。”
众人闻言,都凝在那里。短暂的沉默过后,方才还了无生气的众人像从梦中醒觉过来,原本以为要抛弃自己逃离的长官忽然出现在眼前,并且决意和他们同生共死,所有人都振奋起来了。岳知否的声音响起:“别愣了,打点行装。”众人潮水一般退去。
很快,他们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岳知否拔出宝剑,那是作为主帅的白维扬使用的宝剑,她一挥剑,后面的人都跟着一同往北赶去。
泰州城外的树林里。
马车旁边有人监视着,白维扬一旦伸手去掀开车帘,外面人就会意识到,他起疑心了。风挟着烟雨湖上的雾气吹来,烟雨湖大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马车穿过茂密的树林,进入烟雨湖边的滩涂地带。没了枝叶的掩盖,皎白的月光肆意挥洒而下。白维扬看向风吹来的方向,借着月光,他从帘子吹开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一直守在马车旁边的几个骑兵不见了。
夜风紧了起来,风声和枝叶摇动的声音将黑夜里的杀机掩藏。铛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打在马车的轮子上了。旁边的小兵还没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忽然就听到白维扬一声低喝:“趴下!”未及反应,白维扬已经一手将他扯过。小兵头撞在马车的车壁上,他仓皇伏下,就在那一瞬间,飞箭从四面八方追来,狭小的车壁里回响着木头迸裂的声音,小兵抬头一看,车壁上已经满是闪着森森白光的箭头。
就在这一阵箭过后,外面呐喊声四起,看样子,他们的援兵队伍似乎是遇到伏兵了。白维扬和旁边的小兵伏在马车里,白维扬将车帘掀开一些,看见的是飞速掠过的一个个人影。马车还在往前冲,驾车的人已经撤离,受了惊吓的马拉着他们的车子在黑夜中横冲直撞。夜风从车壁上的缺口灌进来,风中却没有多少血腥味。前方忽然有水流扑击的声音传来,白维扬把帘子往上一掀,浩浩汤汤的烟雨湖竟然已在眼前。白维扬扯着小兵,立即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两个人从快速移动的马车上滚落,马车冲入水中激起的浪花扑上滩涂,又迅速退下去,几乎将陷入沙中的两人拖进湖里。白维扬立即把自己的头盔扔了,饶是如此,远处一个士兵还是发现了跳车逃生的他们。他冲到白维扬面前,黑夜里白维扬辨认不出这是卫国人的伏兵还是京里来带他们走的援兵。他伸手去拔背后的剑,却摸了个空。跳车的时候车壁上的箭头把他的剑勾住了。
剑尖追到面前,白维扬侧身一躲,剑刺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滩涂上黏腻的沙子立即将剑咬住。敌人将剑拔出追着又刺,旁边张皇失措的小兵拔刀去挡,敌人将剑身一转,锵的一声,将刀撞开,原本已经吓得腿软的小兵只能趔趔趄趄地退开,险些被湖岸上流动的水和沙子滑倒。眼看着剑又追来,白维扬身在滩涂之中,就是退也退不开,他摸到自己随身带的一柄短刀,只能横刀去挡,剑尖在刀身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在剑尖从刀身上滑脱的一瞬间,白维扬忽然将刀抽回,接着扬手一掷,将刀横着往对方颈上削去。只见一片银光旋转着飞起,对方防备不及,刀刃割在喉咙上,顿时鲜血四溅,温热的血滴洒了白维扬一身。
白维扬从湖滩上爬起来,烟雨湖边的林子里,满是幢幢黑影。来接他们的援兵有五百人,而这一刻他所见的,至少有几千之众。这几千个黑影不在交战,他们在等,等他所乘坐的马车沉入湖中。跟着他来的小兵也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黑影,颤声问道:“将军,我们……”说到一半,他已经本能地想要往回跑。
白维扬一手将他扯住,他拖着小兵,走向人群。走近他们,白维扬看清了,来的这些全是卫国人。卫国人发现了滩涂上的同伴尸体,他们往烟雨湖冲去,好几个人合力将准备沉没的马车扯住,灌了水的马车承受不住这样的拉扯,砰地一声,车壁碎成几块,敞开的车厢中,并没有白维扬和“岳知否”的身影。站在前面的卫国人忽然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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