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牢房乃是地牢,十分阴暗晦涩,又值深夜,更是冰冷潮湿,我朝牢房里面看了看,地上有一堆湿湿的茅草,算是卧榻了,我走过去抱膝坐了下来,细细的思考着是什么人暴露了我的身份,想来想去,终是无果。忽听得吱吱声,却见墙角一只硕鼠正凶神恶煞的看着我。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算是零落牢房被鼠欺了。只是看不出这牢房中的犯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犹如行尸走肉,养出来的老鼠居然这么肥硕。果然是人的运势一低,身边的阿物便嚣张起来。
对面牢房里是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又脏又臭的糟老头子,从我进来,他便一直冷眼看着我,见我用脚踢那老鼠,发出嘿嘿两声笑声,在这阴测测的牢房里,听之入耳不由毛骨悚然,我不自然的便抱起了双肩,“前辈笑什么?”
“这些老鼠都成精古怪的,可不和外面的傻鼠一样,它们记仇的!”那老者的声音苍老而嘶哑,仿佛从地狱中传来。
我却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老鼠记仇?这可是闻所未闻。”
“你看那只鼠儿,为什么长得这么壮?这牢房中人尚且吃不饱,哪里有它们的吃食?”
“那它们吃什么?”
“这牢房瘟疫时发,枉死是很正常的事,这些老鼠就是靠着啃噬尸体果腹,它们吃了人的肉,是以根本不怕人。你那间牢房昨儿才死了人叫做王大,活着的时候总是对着这些老鼠叫骂,时不时的还要追着踢打两下,所以今早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连脸都被啃烂了!你说这些老鼠记不记仇?”
老人的声音依旧是阴森森的,而我却忍不住“呀”了一声,冷不防那老鼠果然不畏人已经爬到我脚边,我抓起一把茅草对着它便驱赶起来。直待老鼠溜了,才想起害怕。
对面的老人许是关的久了,也没有什么新鲜事见,看到我害怕的样子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很快就会习惯的。”
我一时间觉得坐立难安,仿佛这牢房的地面处处都是老人口中那个被啃噬的犯人的血肉。从前都是我们拉着人送进这牢房,何时能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如今身陷囹圄才想到,我抓进大牢的那些人,除了不堪折磨而死的,有没有也和老人说的一样的人?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因果循环果然是有的,难道我如今这处境全是报应?
不过过来人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在这里住了两天,我便习惯了,也不会再在深夜抱着肩膀站着靠在墙上不敢睡也不敢闭眼了。一开始一口也咽不下去的牢饭,因为饥饿难忍也吃出了香味儿。只是连续几天了,也没有人来提我出去问话,让我着实烦躁不安起来。
“嘿!闺女!看你文文静静的,能犯什么事儿被拉到这里来?”对面的老头倒是时不时的和我说上两句,总算还给我排忧解闷了,“这个牢房都是一屋一人,关的都是死刑犯。老头子我是失手杀了正在对我女儿施暴的泼皮,被押进了这里等着秋后问斩,一等就是十四年了……”老人眯着眼睛,回忆起遥远的往事。
我淡淡应了一声,“哦。我是杀了丈夫。”
“啊?!你有这样的胆子。”老人大吃一惊,“所为何事?”
“偷人。”
老人还兀自在那摇头晃脑大叹可惜,“年纪轻轻的丫头了不起要一张休书两人散伙不过了,干嘛图一时爽快把自己搭进来了?哎哎,你有孩子没有……”
我却在心里盘算起来,这里居然是关死刑犯的地方。老人被判了刑之后等着执行死刑却等了十四年还在这里。朱元璋自从立朝做皇帝后,为了坐稳江山,十分勤勉,事必躬亲,连着全国上下的案件都要一一过手,不过他只管死刑案,各州县遇到死刑案,只有权力判刑,却没有权力执行,需要将案子一层层呈交道朝廷,送到朱元璋的案头,全国得有多少死刑案?数不清。那些案宗一本本的垒在他的案上,批阅奏折之余,他便会拿起朱笔在案宗上批准予执行。只有他批了的案宗才能执行。有时候案宗多了,便会出现很久都没批复下来的状况。更有些有钱人做了案,被判了死刑,家里人为了保住他性命,便一层层的买通官员,直买到朱元璋身边的执事太监,那太监只要找到那人的案宗,每天打扫台案的时候,将案宗压到最下面,朱元璋便一直都批不到他,他可以逃过一年又一载,再遇到个大赦,那就功德圆满了。
我看着眼前的老人,怎么也难以想象他是个有钱人,家里有人为他买通关系,想来是走了狗屎运,交到朱元璋案上他的案宗,被哪个毛手太监弄丢了也未可知,才得这样一拖拖了十四年。
直到第五天,依旧没有什么人来提审我,倒是月娘来了,而和月娘一起来的人竟是徐辉祖!监狱官收了月娘塞下的银票退了出去,月娘上前隔着栏杆一把将我握住,眼圈儿先就红了。我想她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被抓,想着自己欺瞒她三年真实身份,颇有些过意不去,一时龃龉起来。月娘耸了耸鼻头道,“那个……采文,徐公子都告诉我了,我想不到我们花满楼竟这样卧虎藏龙。不过妈妈也不是那无情的娼妓,在一起三年,你虽喊我一声妈妈,咱们可是姐妹一样的情谊。我月娘最欣赏聪明人,你是聪明人,却从不张扬,我把你当妹妹看待,总也想成全自己一个有情有义的名声。不管你是谁,我只认得你是安采文,我花满楼养着不接客的女儿。你放心,妈妈会想法子救你。”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企鹅的肥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