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三保不是说……那是王爷默认的,包括后来他和月娘打招呼,都是用王爷的身份去压制的啊。”我言语混乱,一时完全失了方寸。
“三保那是安慰你。那时塞外战事正酣,索林帖木儿几乎集结了所有的兵力准备背水一战,他要是把这消息送到军中燕王的耳朵里,若是有半分差池,北平便有可能失守,那便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受苦的是老百姓。这个姑且不论,战事不利,燕王府也难保,皇上自有定夺,燕王府都不保了,只怕你的处境还要更坏。马三保把这些利害一分析,便决定等燕王回来之后再告诉他,反正人能送去,便也能接回。
谁也想不到这一战一打便是一年,王爷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我最后去求他的时候,他虽然忍着万分的不情愿,一听说是为你的事,还是见了我。我求他把你放出来,我可以永远听他的任何命令。我看出来他很是踟蹰,直等了他三天,他才跟我说,你在金陵也许是最好的。我本想那时候便去找你,万万没想到的是,燕王竟然问我愿不愿意投入他的麾下,我考虑之后跟他说,跟着他可以,但是得确保你无虞。”
我正听得入神,越龙城却忽的笑了,我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越龙城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我笑我不自量力,也笑自己榆木脑袋。”
“此话怎讲?”我越发的糊涂了。
“燕王给我的回话乃是,‘你没有资本跟我谈这些要求’。饶是我当时还怒不可遏,渐渐地却明白了他的话并没有吓唬我的意思,他说的对,我没有任何筹码去跟他谈条件,但是我很快就想通了一节,我这请求算是白请求了,你想想,我就是不这么求他,他也要暗中保护你的。”
越龙城说出这句话以后,渐渐地也闷不做声,只是伏在桥栏杆上发呆。清风徐来,凉爽到有些刺冷。我还在慢慢的独自咀嚼着这一切,根本难以消化下去。
越龙城却缓缓转过身,拉住我的手,温和的笑道,“好漪儿,好妹妹,你不要生气了。这几年我一直都没有去找你,我知道你现在很是气愤,不过我一直都是确保着你什么事都没有,才这么离你远远的。”
他自从今天回来见到我之后,大概就憋着这件心事,一直绷着脸,极其的不自在,现在全部吐露出来,倒好像轻松多了。而我被他这么一哄,眼泪却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你怎么能这样,我日日夜夜的为你担心着,你连告诉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一告诉你,你在那里还呆得住吗,没洗清楚身份就贸然回来,那一个……”越龙城眼睛朝着燕王府的方向看去,“那一个哪里会那么轻易放过你?这一次也是趁着她的东风,好生为咱们着急办了一件事,算是扯平了,以后我们没有任何把柄在别人手里,你岂不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还有什么想做的,这几年我一直想的只有一件,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现在不是很好,而且比你预想的要好得多,怎么你不高兴,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我没想到越龙城这样一个稳重人,狡辩起来竟也有如此的功力,气得将他推了一把,他个子太高,而桥围栏又太矮,他四仰八叉的差点倒入河中,我不得不又把他拉了回来,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笑,又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哭鼻子,赶忙又收起了笑意。这一切逃不过越龙城的眼睛,他已经笑道,“好了好了,现在去给你扯布做衣服还来得及。”
荷风楼的绸缎还是那么丰富,艳丽而又多样。我既得了越龙城的安全,又知道其实朱棣待我不坏,心情便也好了起来,女人一高兴就需要助兴,买东西只怕是最大的助兴了。
越龙城替我挑了水红、湖蓝、月白、鹅黄并葱绿五色绸布,又现场叫店里的裁缝替我量了身段,付了银子才高高兴兴的准备离开。一转身却见荷风楼的楼上走下来几个艳妆的绫罗美人,一个个钗环响动,语笑晏晏的走了下来。定睛一看却是徐云华带着贤英姐妹另外并两个很年轻的少妇及几个丫鬟走了下来。一时间香风四起,珠光宝气。
这绸缎庄是北平数一数二的店子,伙计们都是接触全北平所有的奶奶太太们,是以一个个都眼尖嘴利,早有两个伙计迎上前卑躬屈膝的笑道,“王妃娘娘带着世子妃和两位郡主都挑好了?咱们楼上可把全店里的好货都拿去给您过眼了!那藏狼皮毛的大氅,还有几件水瀨皮里子的披风,拿回去冬天穿都是极好的!”
徐云华笑而不语,只慈爱的看着儿女,朱玉英却道,“这就叫好东西了?你唬弄人呢?”
“哟哟哟,郡主这话我们受不住……”
那边犹自热闹着,越龙城已经早一把将我拉到几匹挂起来的布幔之后,轻声道,“听说这几日燕王妃很有闲情,不过隔着门的亲戚,却要到女儿府中闲住。我想大概是王爷实在为了她私自报复你的事很恼火,她自己也找借口躲出去清净呢。”
我笑了笑,“我看她起色倒是依旧很好呢。”
她们在门口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我才和越龙城出来回到住处,这一晚上却是百感交集,怎么也难以入睡。越龙城的口风并没有提到半点要离开这里的意思,我知道他一直都有一腔抱负,在锦衣卫署他就很是风生水起,做事既牢靠又老成,所以年纪轻轻便提拔到了同知。后来锦衣卫署被解散,他不止因为被朝廷追捕而伤怀,我想他最难过的事报国无门,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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