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脚后跟对人,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我连忙从太监手里接过了朱允炆留下的皇喻跟了出去,只留下席上那些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的大臣们。
出了午门,朱棣依旧是大步流星,一句话也不说,夜色浓稠,我也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得飞快的跟上他。出了皇宫门口,他也不去牵马,依旧步走。我跟在后头问道,“王爷,去哪里?不骑马吗?”
朱棣这才转过身来,双手扶在我的双肩上,将满身的重量都加在我的身上,我这才感觉到他的醉意。“王爷……”
朱棣“嘘”了一声,已经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让我略站一站。”
他的声音难得的温润柔和,在皇宴上的戾气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只得站住,任他靠在我身上。良久才问道,“皇上是准备将你送到偏远的南疆去吗?”
朱棣在我顶上噗嗤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他还能笑出来,我却笑不出来,不可能,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朱允炆这一招不过是给朱棣一颗糖衣炮弹,打一针麻醉剂罢了。朱棣稍稍麻痹,在他的燕王府无所作为的等着亲侄子给他安排新藩地的时候,朱允炆恐怕就会火力全发的将他手上所有的那点兵权全部都瓦解掉,再像对付其他被捕的藩王一样,将朱棣一样的或软禁或贬为庶民打发到深山老林之中永不许回朝!不,以朱允炆目前的手段来看,越是有本事的藩王,他越是忌惮,越是忌惮,便越是惩罚的更狠,朱棣能否分到一块山头做个樵民只怕都是未知。
想到此处,我心惊肉跳,“王爷,你打算怎么办?”
朱棣终于放开我,负手背对着我,抬头望空中那些寂寞的星宿,半晌才道,“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造反吗?”
我大吃一惊----朱允炆这样防范朱棣,不过就是怕他有朝一日效仿那些弑嫡夺位的王爷,就是所有大明的臣民,只怕没有人不认为朱棣早就摩拳擦掌的准备去夺取朱允炆那张龙椅了,可是朱棣这个话,明明就表明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造反自是不能,不过王爷也不能束手就擒啊。今日尚能一席之上言笑晏晏,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囹圄内外君臣对话了。”我心事重重的说道。
朱棣面色凝重,却并未言语。直有半盏茶功夫,才换了脸色,微微笑道,“多年未与你重游秦淮河,今夜月朗星稀,当真是好气象,我们去秦淮河走走。”
我只懂他是满腹心酸无处诉说,才会怒极反乐,也不拂逆他,便跟着他晃晃悠悠的步行至秦淮河畔。
因国丧尚未过去,秦淮河畔的那些青楼虽已开始营业,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缀红点绿,连灯火都比从前黯淡许多,如此望过去,倒显得寂寞寥落许多。朱棣见我不吭声,大约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在此虚耗了三年青春,心中伤感,便拿话逗我,“这条秦淮河,大约集齐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名妓佳丽,倒也有许多才子佳人的佳话流传呢。”
我抬眼看他一眼,明知他自己心中比我还要十二分的不如意,还要想着法子逗我,便也不再表现出什么不快的情绪,指了一条小船道,“岸上风光看得多了,咱们自己摇着浆到河中反看两边,倒有趣得多。”
朱棣点头,亲自去赁了一艘小船,将我扶上去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摇浆。木船本就狭窄,更不堪朱棣身材高大,我们一人坐着一头,他的膝盖却已经贴上了我的膝头。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往后面退让。
朱棣忽的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借着醉意,眯着眼睛看着我。手上满是他手心厚重的粗糙摩挲,我心里乱跳起来。
正往后退缩之时,忽见远处驶来一艘画舫。那画舫虽大,但是上头并没有人,只在船头坐着两个人正在对酌。靠近了些,才看清其中一个正是许久不见的徐辉祖。朱棣也随着我的目光追了过去,待看清另外一人,我们才全都紧张起来。
第187章.7.解甲归田
徐辉祖英姿挺拔,笑容和煦,正给对面的那个人倒酒。那人一直背对着我们。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女子正抱着一把琵琶弹着铿锵叮咚的曲调。徐辉祖倒是时不时的朝那女子看两眼,他对面的人却一直都是目不斜视。
画舫上有灯,我们能看见他们,而我们这小渔船却是黑灯瞎火的,是以他们却并没有看见我们。朱棣将小渔船缓缓绕了个弯,便看到了徐辉祖对面的人的正面,那人正是朱元璋钦点太师,将朱允炆交到他手上的方孝孺!
方孝孺不过四十来岁,面目清颧,眉眼刚硬,一看便是耿直正义之人。此时正在画舫上与徐辉祖谈笑风生。
朱棣看到方孝孺之后,眉头微微皱起,迅速的将小船划开,与画舫背道而驰,与他们越来越远。
我心中一阵失落,犹记得与徐辉祖刚认识的时候,他从马上下来温和的问我住在哪里,为何出现在猎场,经过这几年,物是人非人走茶凉,徐辉祖也经历了那么多,当初对酒当歌夜半烹茶的知己竟也渐行渐远。现在,好像已经完全成了两个阵营的人似的。
朱棣见我眉宇间愁绪露出,低声问道,“怎么了?后悔没有去和辉祖打个招呼?”
我悻悻的笑了笑,“王爷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好奇,徐舅爷为何会与方大人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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