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也未见他有任何行动。三保长呼一口气,“舅爷,娘娘今日出来祭祖,特特的挤出时间想来见见你。”
徐辉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对着我有些轻蔑的扫了一眼,“贵妃祭祖,何等荣耀。可惜我魏国公府不止连封号都被敕夺了,就是先父留下的阴地也被削去一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三保却拱了拱手接话道,“当今皇后,一国之母,乃是徐府的大姑娘,他日徐府重归荣耀,不在话下,舅爷不要徒劳伤感。”
徐辉祖看了看三保,淡淡的笑了笑,“郑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徐家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得宠爱吗?若是她能有那般能耐,我徐家何必受到如此屈辱?封号被夺,尚可解释为我辈实在嚣张狂妄,无所作为,连累老父声誉,只是……连陵寝阴地都被削了,只怕老父身在底下,也难心安。连死者也要受到牵连,不知我姐姐,在宫中到底犯了什么大事?”
我放下头上的帽子,走到徐辉祖面前,与他平视,慢慢的说道,“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与你说今日怨,只是想叙一叙往日缘,若是徐舅爷不欢迎,那就罢了,我和郑总管也要赶着回宫了。”
徐辉祖看了看我,似乎想在我的脸上找到什么未知的答案一般。
我不愿回避,也便直视着他。
徐辉祖长叹一口气,“但愿你今日前来,身份不是炫耀恩宠的贵妃,而是当年那个愿意以一己之命从虎口之下换我逃生的小小锦衣卫。”
我听了这话,并未回答,徐辉祖已经往里间走去,头也没回道,“贵妃冒险前来,只怕也有些重要的话要交代给辉祖,旁人便不要进来了吧。”
三保愣了愣,我对他摆了摆手,“你就不要进来了,在这里等我吧。”三保点了点头,迟疑道,“若是有事,唤我便是。”我轻笑道,“徐辉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不合时宜罢了。”
到了里间,却发现内里的陈设也十分简朴,也许是徐辉祖真的看开了,也有可能是这几年他的俸禄一减再减,也维持不住一个大家庭的开销了。
徐辉祖已经盘腿坐在一个矮几之前,对我淡淡道,“此间简陋,贵妃娘娘只怕坐不惯。”
我不请自坐,“连你也变得这么客套起来,看来这个世道,是真的变了。”
“皇帝都变了,世道当然变了。”徐辉祖执念不悔。
我看了看有些深陷的眼窝,那张脸虽然依旧满是纨绔子弟的标志,但是却已经桀骜不再,满是风霜和清颧,“成王已经退位近两年了,你还守着什么呢?谁当皇帝都是一样,只要人民安居乐业,那便是好事。”
朱棣看了我一眼,“你一向与众不同的,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能怪你变节。只是我乃是徐达的儿子,魏国公府的继承人,我徐家受荫于太祖,便要执行当年答应太祖的誓言,我们要永远的效忠于太祖亲口传位的皇帝,而不是一个篡权夺位的暴君。”
“暴君?谁是暴君?你身处陋室,难道也不忘关怀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反问道。
徐辉祖冷笑两声,声音有些凄厉,“凌迟的有铁弦、黄子澄、齐泰、练子宁、卓敬等等,这些忠臣生前所受侮辱暂且不表,灭族的灭族,株连的株连,妻子女儿沦入教坊司做妓女的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仁君,岂能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如若真的有治世之能,何不把这些反他的人先留下性命,以后慢慢的看他如何将大明江山推上巅峰呢?”
我沉默了一会,笑了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为什么要效忠于太祖,又为什么效忠于成王?其实你声讨当今皇上的那些残暴属性,他们一个都不差,你在乎的不是谁能当好皇帝,谁能给大明带来稳定,你在乎不过是你自己罢了。你自己的节气,你自己的荣光,你自己的忠义之名,因为这些都是太祖给你的。所以你若是背叛了太祖,便会失去这些。”
徐辉祖的脸上有些发白,他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憋了良久,终于用一只拳头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见他咳得厉害,正想问有无大碍,他自己却慌忙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捂着嘴咳了一会,待到那狂烈的咳嗽声过去了,我却惊骇的发现他手上的白绢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这是怎么了?”我站起身来,焦急的问道。
徐辉祖苦笑了两声,“肺痨而已。”
我有些震惊的看了看徐辉祖,不敢相信他这样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竟然得了肺痨,怪不得他要搬到这里来静养!肺痨到了现代并不算什么大病,可是在这没有抗生素没有消炎药的大明朝,这是能夺人性命的大病!
“怎么……怎么会?”我还是有些恍惚,不敢相信眼前的徐辉祖,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
徐辉祖苦笑,“怎么不会。我是将死之人了,生前身后事,我何必还挂怀许多?他朱棣能降服大明所有人,却降服不了我。我永远都不会服他。我姐姐嫁给他做了皇后,这在表面看来是荣耀的事,将来姐姐下了地府,却不见得能跟老父交代。你既然如今盛宠在握,还有心思来看看我这个不合时宜的人,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攀权夺贵之人,所以我想请你给我姐姐带几句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企鹅的肥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