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听完点点头,手指动了动,将烟卷里的烟丝抽了出来,棕黄色烟叶在桌面散落,像洒落一地枯黄的花瓣。
他忆起他的第一次抽烟。
他的第一支烟,是在福宁抽的。
他在福宁呆的第一年,和一位就要出狱的狱友,两人合作刷完监狱男厕肮脏恶臭的小便池。
劳动结束后,两人靠着在男厕外的墙壁,那位狱友大发善心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这是监狱里的稀罕物,一支难求。
对于那时的他而言,还是未知的世界。
劳累一日后的烟的味道极其苦涩,像他父母过世那年的雨。
雨。大雨。
漫天弥地。
人生不同年岁的画面在大雨里切换闪回。
晃眼是跟父亲在狭小的一间工作室,迎着浮尘清理齿轮的画面。母亲也在——他还记得厨房飘出的食物的香气。
一眨眼又是他在福宁的那三年,每一次采石场晚归,隔着高大的围墙看见的被紫色晚霞染出美好线条的山峦。
最后定格在他十岁那年的夏,同样的雨天,他立在医院住院楼遮雨的阳台下,看雨幕成帘。那时他麻木地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竟痴楞至用舌尖去品尝,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的眼泪。
而此时,外面雨下得很大,他却想起那日和姚寒露在医院见到的栀子花。
*
瓣面洁白,花瓣重叠繁复过度,交结出浓郁的香。
这一朵是上次路与送给她的。
最后被她夹在书本里的随意一页,暂时留下用来熏染文字。
古英文文学翻译课本被她摊开在桌面上——明天即将要上的课程,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宿舍内,钟豆豆在跟男朋友聊电话,时而娇嗔骂对方“白痴”,表情却是笑着的,没有生气的意思。
陶雨洁坐在镜子前拿前几日买的几支口红试色。
两片唇瓣抿成最佳状态,用颜色将其分成两半,一半是法国红提,一半是红酒勃艮第。
她急于给自己的成果求得证明,几步走到姚寒露的书桌边,刚要问那种颜色更适合自己时,便瞥见姚寒露电脑屏幕上搜索栏内的几个字眼:“ROAD 路家”
陶雨洁凑过头去看,好奇地在姚寒露耳旁发问:“室长,你这是在查你的那个学生呢?”
姚寒露撑着脸点头回应,操作鼠标的另外一只手依旧不停。搜索结果连翻几页,才看到一则自己想要看到的新闻。
实际上也算不上新,这则报道上的事发生在九年前。
“国际著名钟表品牌ROAD掌事人路立文长子路新匀及其妻子于5月27日因车祸去世,十岁的儿子路与原本当日也与其夫妇同乘一车,但其父母保护得当,才幸免于难,现已入市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雨天徒增室内的闷热,因而电风扇开着,电档数开到最大,刮的书桌上书本哗哗作响。
课本奇妙地被风刮回了留有栀子花的那一面,字里行间有彩色笔标注过的痕迹——正好是埃斯库罗斯写在《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里的一句话。
「厄运在同一条路上漫游,时而降临于这个人,时而降临于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的儿子和儿媳妇【捂心
大家不要抽烟啊啊啊吸烟有害健康呀!
第13章 13:10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花朵香气,是绿枝上全然盛开的白色广玉兰。
硕大树叶点缀的枝桠中已难寻到花苞状的玉兰。它们均赤_裸_裸向空气暴露出内里的黄色花蕊。
浅蓝色雨伞为姚寒露遮去蒙蒙细雨,徒留下辽旷空间里寂寥的雨珠拍打伞面和植株的滴答声。
她在别墅的花园内等了有一会儿,何森才迟来迎她。
别墅楼层的扶梯在上新漆,这位管家也在帮忙,所以才晚来了几分钟。
他身上装修工作的服装没来得及换去,灰蓝色的皮制套装,倒使他少了几分中规中矩的距离感。
他身上浓重的油漆味道掩抑住空气里清冷的玉兰香味,徒然将原本美萎的画面盖去,换上属于工艺的残酷和冰冷。
姚寒露跟在他身后,忽地想起昨日在网页上看到的新闻。不禁暗自联想到路新南……还有总是独身一人的路与。
迷雾重重。
她试图将困囿着她的迷雾拨开,于是夹着疑惑的声音闷闷地在伞下响起:“何先生,关于路与的病,您能不能跟我详细讲讲啊?”
何森引她往前的脚步一顿,似是没料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思许久,才回复她:“跟最初和您说过的一样,小少爷的心理认知能力低下,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在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里,他拒绝细说的意味已不能够再明显。
她只好识相地闭嘴不再问,跟着何森走进别墅,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刚刷好漆的楼梯,在路与的房间门口等待保镖给她开锁。
开门又见他是安静坐着,一只手支在书桌上,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支彩色铅笔。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撇眼看过来,认出是她,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些,低声跟她打招呼:“姐姐。”
姚寒露笑着应了他一声,随即走进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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