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至此,眼睛也不再假装盯着手心,而是抬头看向路与,语速也慢了下来:“她还说,希望小与在感到快乐的时候要大笑,难过的时候也不要像小傻瓜一样忍着,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告诉她,不要做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
烛光单薄,在不见光的房间里晃动着,是暗淡的黄。墙上是她的影子,巨大且具备锋芒,跟她真人的玲珑和柔软形成反差。
房间内不知什么物体的烛影在她眼下的皮肤上不断地跃动,像捉不住的蝴蝶,也像浮动的星尘。
路与望着她,更是望着那点黑影。如同在白日里捕捉黑暗,绝不允许她沾染暗尘。
“你能答应她吗,路与?”
她试探着开口,想要他给一个答复,脚下也不自觉向他走近。
路与也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回过神,发觉自己的手指竟在微微发颤。
他可以答应吗?
没有人会拒绝光明的。
对于光,他太渴求了,渴求到厌恶孤独,厌恶自己,甚至每当凝视黑夜,他对虚假的月光都抱有恳切希望。
原来人生不是由数不尽的暗构成的,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走过来,把光明赠给他,并就此彻底渗透进来。
他认输了,
却也终于赢了。
姚寒露看着他靠过来,头埋在她的颈间,听着他呼吸声渐深,也分辨不出哭没哭。
她把手覆上他的背,轻轻地拍了拍,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那般,把这种纯粹的温柔传递给他。
他终于哭出声,泄愤般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伤痛叙说给他人听。
“你才是,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太喜欢这种小哭包人设了,我是什么变态妈妈吗?
哭辽!
[注]:这里改写的是岩井俊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句式,但内容是截然不同的。但还是怕有人多心,所以标注一下。
以后我认为改写尺度比较大的地方,或者引用却没有标注的地方,我都会备注在作话里,望大家别嫌我啰嗦。
第33章 16:44
“啊——钟楼那边死人啦!地上流了好多血!”
“你别过去看啊,人是从钟楼上跳下来的,那样子特别恐怖,脑浆都……不说了,说多了我怕晚上会做噩梦。”
“大家别挤,这边是现场,请不要越过禁戒线。”
“死的人是谁啊?”
“好像说是林亭附近那间残障学校里面的学生,是个女的,自杀。”
*
长智教师办公区从早晨开始就闹哄哄的,座机铃声响个没完没了。一阵刚被人接起中断,另一阵又应声响起。
老师们似乎有重大的事,所以上午一直安排学生们自习。
路与提着教室的垃圾桶,路过教师办公室去垃圾收纳站时,有意放缓了脚步。
里面传来各个老师的声音:
“是,是我们这边的学生。”
“监护人号码?对,我给您找一下。”
“对于赵志敏同学的不幸身亡,我们学校也感到很难过,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学校的管辖区域内,所以……”
*
死是瞬间的事,死亡的气氛却会一直笼罩在活着的人的世界之上。
赵志敏死后的第三天。
一班教室内,涌动着可怕的沉寂。在高尔基的《海燕》里,这被定义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教室里唯独空下的赵志敏的课桌,上面不知是谁放了几朵花,黄色的,寥落地开着。
这里安静坐着的每一个人,也许他们连回家的路都未必能记清楚,但他们却比世上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深谙生死的意义。否则他们不会在遭受了生的病痛的折磨之后,仍然选择活着。
教室寂静的打破,已分不清是因为哪一个人的小声啜泣。紧接着有各种哭声混合,声音逐渐变大;又有人开始骂,后来索性什么都参杂进来——摔桌子,打斗和无止境的哭泣。
教室里乌泱泱乱成一片。
路与撇开一切纷争,从座位上起身,走至赵志敏的课桌旁,在混乱中将一张白色的纸放在了课桌上,盖住了桌面上那些花和祈祷。
那张轻飘飘的白色素描纸上,用铅笔画着一朵康乃馨。
没人注意到他,他悄无声息从嘈杂边缘擦身而过,想走出人群拥挤的逼仄空间,走出漫天的悲伤和挽留,最后却站在了死亡面前。
天色灰蒙蒙的,世界像笼罩着一层灰色的纱。雨珠被骤然齐聚的乌云挤下来,打湿这层纱网。
他站在长智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握着红色电话筒,垂眸拨通了那串熟悉的数字。
他仰头,记忆里十二岁那年雨水的味道已不再那样清晰。只是死亡如此迫近,好似立在悬崖刃缘。
直到听见那头传来温暖如常的嗓音,他终于低低叹息了声。
“姐姐,下雨了。”
很多人在他眼前死去。
有关死亡的回忆都是带着雨腥味的。冰冷,却烫得人发疼。
可死亡,对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闭眼,倏尔想起了在福宁监狱的第一年,他在行刑场附近的采石地返工途中,听见场墙边有人喊:“那边开枪了,又要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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