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陌在几乎闪得刺眼的光辉之中走了很长很长的距离,才到了尽头。
回廊尽头是一处崖壁,从崖壁上的石台放眼望去,云海在脚下涌动,飞鸟在脚下盘旋,初阳洒落峰峦,万丈金芒流霞。
这一方石台倒是个绝佳的观景所在,台上置着一架高高的秋千。风陌在炫目的亮光中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秋千上的背影。七彩夺目的衣衫,滑如绸缎的长发,随着秋千的摇晃,在风里飘飞舞动,恍若九天之神降落凡间。
风陌恭敬地作了个揖。秋千吱呀着,慢慢停止了晃动,一阵叮铃脆响,秋千上的人足轻落地,缓缓转过了身。
风陌在看到那人面容的刹那,只觉周围三千颜色,万丈祥光悉数黯淡了下去。要命的是,那人还对着他灿烂一笑,仿若暖风和煦,吹开了一园春色。
风陌愣愣地站了半晌,被那人的声音拉回神思,这才注意到这长了惊为天人一张脸的人,胸膛一马平川,却是位男子。
风陌不动声色地低咳一声,敛了敛神色,颔首道:“晏阁主。”
晏清笳半含着笑,打量了几眼风陌,声音清明:“灵阙医圣到此,所求何事?”
风陌将一方锦盒托于手心,道:“受故人所托,携此物换取一人苏醒。”
晏清笳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上挑的丹凤目有潋滟的光彩。他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神鸟青鸾的碧灵丹,果然是百年不遇的无价珍物。”他挑了挑眉,合上盖子,对风陌道:“说吧,你要换谁?”
风陌沉声道:“梵天剑宗洛君良。”
晏清笳神色微滞,默了片刻,语调悠远道:“我无因阁的声名在外,其实也是世人夸大其词了。并不是所有来这儿的人都能得偿所愿,很多事其实是我也主宰不了的。”
风陌面色凝重,只道:“为何?只要愿意付出代价,阁主都会有求必应不是吗?”
晏清笳疏朗一笑,理了理衣衫,移步走向山壁上凿刻的千窟,对风陌道:“跟我来。”
风陌心里七上八下,只得跟着走了进去。他们穿过了许多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石窟,里面陈列着不同的盈盈泛光的玉瓶。晏清笳引着他到了凿刻最深的一个石窟,里面到处悬浮着大小不一的光团,散发着或强或若的光,映照着斑驳的人影。
晏清笳指着其中一个道:“洛君良早已用自己的魂识换了碧灵丹主人的记忆,若因果相悖,交错往复,便是打乱循环。这枚碧灵丹,已经无法再换取任何与洛君良有关的东西了。”
风陌怔怔地望着手中碧灵丹,忽而心酸又无奈地笑了。是了,早该想到,他总是会为她付出一切的。
半晌,风陌却忽而有几分庆幸,对晏清笳道:“如此也好,那便用我来换他魂识吧。”
晏清笳审视着他,失笑道:“曾经无限风光,医术冠今的医圣,如今已是灵力尽失,修为散尽。凡胎肉躯,于我无因阁有何益处?我晏清笳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摇了摇头,重复着道:“嗯,不做!”
风陌苦涩一笑:“那便以命相换如何?阁主掌因果循环,轮回往复之事,若有普通人化灾求命,自有可用之处。”
晏清笳眉头皱了皱,甩甩袖子道:“我是真不懂你们这些痴人,自己好好的命不珍惜,非要为别人赴汤蹈火。”
风陌道:“阁主可懂‘情’一字本就值得人赴汤蹈火,亲情,爱情,友情。莫不如此。”
晏清笳定定看了他半晌,捋了捋滑落肩头的长发,施施然走到了千窟之外。碎碎念道:“不懂,不懂,本阁主是真不懂啊……”他脚步轻盈一迈,便重新窝在了秋千之上。闭着眼感受山风微拂,草木花香。
黎明前的黑夜总会过去。冬日尽,春日也总会如约而至。
万物在春阳里苏醒,大地一片盎然生机。
梵音神山氤氲的温泉雾气里,梨花正开,团团皎洁。神山虽经年雪落,也透露出了一丝春日的气息。
千绝洞中,洛君良悠悠转醒。
一缕清香入鼻,他目光移动,台前瓷瓶中插着一枝玉雪梨花,贺廷宣正站在不远处洒扫除尘。他环顾着四周,大梦初醒,一如隔世。
洛君良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似有所觉。他手握腰间冰凉的玉佩,低声呢喃了一句“忘忧。”
贺廷宣听在耳里,惊诧地回头,扔下手中掸子,跑过来抱住他大声道:“师兄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洛君良被他扑得险些重新躺回冰台上,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贺廷宣又是哭又是笑,吵吵嚷嚷围在他身边转个不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像是把数月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了似的。
终于消停下来之后,他陪着洛君良安静地坐着。看他一遍遍抚过那枚黯淡下去,再没温度的玉佩。贺廷宣偷瞧着洛君良通红的眼眶,垂头丧气道:“忘忧姐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君良沉默着没有回答,抬眼望向千绝洞外,遍地盛开的繁花。
有人身披白雪,悄然而至,他阴郁的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洛君良讶然地起身,向他一礼。风陌看了看他,心中有些释然。二人坐到洞内木椅上,贺廷宣替他们斟上了两盏清茶。
须臾,风陌道:“那日逃亡,你重伤之际,化出了剑灵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是么。”
洛君良垂首沉默,风陌继续道:“你为了唤醒她,阻止无端的杀戮,向无因阁交换她的记忆。青鸾之身,离火之脉的命格,这代价怕是太大。月渡剑灵寂,你自此长眠不醒。”他抿了一口茶,嘴角动了动,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因此身殒魂灭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文昔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