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饭婆子去前院找相熟的马夫商量，今天下午主子出府去崇云寺，把毛小白塞进杂货堆里，捎她一程。
相爷逢年过节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崇云寺小住一日。这是府中人都知道的常情。马夫有心买好饭婆子，以求多讨几碗饭吃，就没为难她，拉她到一边说：“相爷晌午出发，现在就请那位姑娘收拾一下，赶紧过来。”
饭婆子提着裙摆，小跑着到后罩房，包了一袋子窝头，装了一壶水，催促毛小白立马出发。
毛小白还惦记着剁椒鱼头！急着都快哭了，“范婆婆，我去崇云寺，除了上香，还得带贡品。梦中的爷爷说了，必须得带剁椒鱼头。”
饭婆子一跺脚，“怎么不早说？”
转身去厨房，撅着肥墩墩的大屁股，在水缸中捞出一条鱼，甩手拍死，和一大捧绿色青椒一起，装进一个荷叶兜里。
一手提荷叶兜，一手拽着毛小白，风风火火地冲到前院。
马夫正在检查出行用具，闻到鱼腥味，皱着眉对饭婆子抱怨，“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相爷鼻子灵，让他闻出鱼腥味，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饭婆子动作蛮横地把毛小白扯到身前，大咧咧地推开马夫，“怕什么？鱼腥味虽然重，但有姑娘的体香遮着，相爷能闻出什么？”
马夫愣愣地看着毛小白，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竟忘了阻止毛小白上车。
毛小白窝在车厢最右边的角落，把荷叶兜放在脚边，稳住身体，这才打量车厢中的环境。
触目可见精致的雕花，纯粹艳丽的颜色，马夫放下帘子，光线被遮住。
饭婆子在车厢外大嗓门说话，“里面那位是我干女儿，你好好照顾她，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咕噜咕噜走动。之后越走越快，车厢里的瓶瓶罐罐叮咚叮咚响，却没摔出来。
帘子下摆垂了木棍，仍被震得上下翻飞，外面光线有一道没一道地跳进来，毛小白的身体跟着颤动，突然想：相爷说玲珑吃剁椒鱼头，就是把辣椒和鱼头放在一起，给玲珑吃？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晕晕乎乎地走了一程路，毛小白快睡着了，马车停了。
马夫在外面喊，“姑娘，快下来。天要黑了。我们得赶紧归置相爷的用品。”
毛小白提着她的荷叶兜，缩着脖子跳下马车。
马夫伸出手扶她，却落了个空，也不以为意，嘻嘻一笑，“姑娘长得真……”
“漂亮”二字还没出口，就被鱼腥味熏到了，赶紧掀起帘子，给车厢通风，苦着脸嘟囔，“这可如何是好？”
毛小白身负任务，没多逗留，打听到大殿的方位，提着裙摆，匆匆跑了。
跑到半路，啃着食指想：老人们说过，进庙拜佛抢头香。可见多是早上烧香。她不应该坏了庙上的规矩。而手中的剁椒鱼头，若是不立刻喂给玲珑，放到明天，怕是要馊了。
相爷虽然让她先去大殿烧香，再给玲珑吃鱼头，她应该便宜行事，改变做事顺序。
当即气沉丹田，放开嗓门，冲天大吼，“玲……珑……来……吃……鱼……”
“来……吃……鱼……”
“吃……鱼……”
声音一重重回荡，浩浩袅袅传播开。
经堂中打坐的一众小僧弥都惊得睁开眼，左右对视，惊疑不定。
坐在首位，穿着赭红色深衣的和尚，大喝一声“阿弥陀佛”，敲木鱼的声音更快更响。
嗡嗡的念经声徒然拔高，一排排小僧弥继续摇头晃脑。
后山崖上，古柏树下。
方丈妙善法师席地而坐，盯着面前的棋局，迟迟不肯落子，恍如入定。听到山间飘来的残音，眉峰微动，扔掉棋子，缓缓捻动佛珠，“佛门重地，妄谈口腹之欲，罪孽罪孽。”
裴璎一席银色长袍，垂滚在身体两侧，膝上团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
小白猫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但却和主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妙善法师胡子抖了下，“玲珑，有人送鱼给你吃，你开心吗？”
玲珑尾巴尖挑了一下，仍是没反应。
妙善法师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捻动佛珠。
小白猫突然支起耳朵，抻起脖子，定定地看着山道的方向。
突然“喵呜”一声，跳到棋盘上，翘着尾巴跑了。
妙善法师看着一团糟的棋局，心情甚好。
“玲珑真是一只善解人意的好猫。”
裴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妙善法师噎了一下，“贫僧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施主请自便。”
山道上，毛小白迟迟不见玲珑，就把荷叶兜放在路边，提着裙子往回走。
刚走没几个台阶，就听“喵呜”一声。
毛小白回头，看到一团白色的小影子，矫健地跑远了。
荷叶布兜里，没了鱼头，还有青椒。
说好的吃剁椒鱼头呢？
青椒和鱼头应该一个不少！
毛小白抄起荷叶兜，追赶小白猫，“玲珑，你少拿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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