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看着身侧的翠竹,不禁想起多年前,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到年底,乡里乡亲就会送来杀好的年猪,大多是猪头肉,或者猪蹄。村民们不把这些精肉拿去卖,全送到他家里,感谢父母官一年到头的照拂。
他那位敬职敬责的父亲自然不肯接受。
那些村民笑嘻嘻地放下肉篮子,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招手,吆喝着大喊,“知州大人,爵禄尊,寿万年。”
父亲总会一一回帖拜谢。
那几天,府中的仆人怀揣飞贴,走街串巷,街门口恍若闹集。而他府门前的接福袋里,也总能装上满满当当的飞贴。
后来两年,他和恩师一起守岁。
武将没有文人那套讲究,新春三天,开怀畅饮。喝上头了,撕扯领口,三两个抱成团扭打起来,旁边周人鼓掌喝彩,恣意嬉笑……
那时候,他年龄小,周围人很多,很热闹。
现在,他长大了,周围人照旧多,却感受不到那股子热闹劲儿。
余光瞥见毛小白走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橙红色的大橘子,斜挑起眼角问她,“这是什么?”
毛小白没体会过年俗,但也听说过,很多讲究的人家,大年初一会在门外放几个橘子,任由小孩挑拣,博一个开门大吉的彩头。
便回答他,“橘子。”
裴璎问她,“过年吃的橘子叫什么?”
这时候,王实也跟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毛小白福灵心至,“福橘?”
裴璎嘴角翘起,把福橘放在她手里,袖手进正堂屋。
王实捂着嘴轻笑,“毛丫头,吃了公子的福橘,怎么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
毛小白愣愣地看着他,“万事皆如意,贵体康且泰。”
王实捏着毛小白鼻子,“你这丫头呀……”
然后扑哧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葛布做的普通荷包,放在毛小白手上。
“这是公子吩咐我,给你准备的压岁钱。压岁钱知道是什么吗?传说每到新旧交替的时候,有一只叫年的怪兽就出来伤人,家家户户要放鞭炮,把年吓走。人们还要在小孩枕头底下放压岁钱,保小孩平安。”
毛小白托着沉甸甸的荷包,嘴巴撅起来,推到王实手上,“我已经二九年华,早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拿这些东西捉弄我?”
王实赶紧把双手背到身后,“哪个来捉弄你?你这么小点年龄,在我们眼中就是毛娃娃。别废话,快收起来,当心让公子看到你推辞,还以为你胆大轻佻敢怠慢他一番好意。”
毛小白惊得瞪眼,赶紧看裴璎离开的方向。
正堂屋前,根本没他的人影。
待她再回头辩驳王实,王实也一溜烟跑了,地上还躺着那个荷包。
毛小白只能捡起荷包。
解开结扣,登时愣了。
荷包里面,装满了碎银子。
毛小白不敢在外面逗留,迈着小碎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蹲在门底下,小心翼翼地把荷包里的碎银子倒出来。滚出来的除了灰蒙蒙的银子,还有绿幽幽红艳艳的小石头。把这一群小石头捧在手里揉搓,隔得掌心疼。
毛小白拢着手掌,掌心腾空,架在耳边摇晃,听到小石头轻微的碰撞声,兴奋得差点哭了。
银子响的声音,太好听了。
外面又响起一阵长鞭炸响的声音。
毛小白把银子收到荷包里,又找出手绢,严严实实包好荷包,四角就掖得很整齐。郑重其事地塞到枕头下,还双手合十,拜了两拜。
从床上翻下来时,竟在床边看到一撮白色的毛。
当即跪在地上,撑着床板弯腰,往床底下瞅。
便和一双惨绿阴森的眼眸对上。
眼眸的主人委屈巴巴地叫,“喵……”
“玲珑大神?”
毛小白麻利地把小白猫抓出来。扯着猫的爪子,翻滚它身体。
玲珑大神养了一身好皮毛,垫在手里很有重量。只是到处掉毛,难免不美。
毛小白灵机一动,笑眯眯地问它,“过新年,穿新衣,我给你做件新衣服好不好?”
白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喵……”
毛小白乐得眉开眼笑,“真是只善解人意的猫。”
当即抱着白猫,翻出绣篓子,用碎布条丈量尺寸,三两下剪出前后片和袖子,反着缝起来,藏好线头。
白猫一直炯炯有神看着毛小白做活计。
但毛小白拿着小衣服往白猫身上套,白猫尖锐地叫着,躲到床底下。
经过一番诱哄,毛小白好不容易抓出白猫,把小衣服套在它脑袋上,又把它的爪子撑出来。
白猫可怜巴巴地扭头舔背上的毛,却舔到涩涩的布料,气的扭头就跑。
毛小白忍着笑意,追在白猫后面,“玲珑大仙,你别生气嘛。穿上新衣服,变得比以前更漂亮呢……”
白猫穿上衣服,两只前蹄很受限制,跑不快,气的叫声都变了腔调。
主屋里的裴璎正整理父亲的文稿,不免感伤怀旧,听到声音,不得不出来。
打帘看到一人一猫追着跑,忍不住笑了。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院门外和门口的灯笼都亮了。红彤彤的光四处摇晃,驱散满院子的黑暗。
52书库推荐浏览: 宁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