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和王金生出门,左右邻居都装作偶遇或者刚好出门,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许鹿微微点头致意,也没跟他们多交流。她以前也是这般,倒不存在什么改变身份之后,翻脸不认人的情况。邻居最多在背后议论,这姑娘的命是真好,一下就飞伤枝头变凤凰了。
到了胡同口,依旧有记者要冲过来,被一群人墙给堵住了。许鹿低头上了车,不理那些记者的提问,而王金生坐到驾驶座的位置上,带着歉意说道:“六爷说会尽快解决这些麻烦的记者,您再忍几天。”
这些记者虽然像苍蝇一样缠人,但也有个好处。就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反倒不容易遭到什么暗算。
王金生回头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这是今天要跟您见面的几个人的资料。纺织厂还没正式开业,所以主要就是互相认识一下。新纺织厂的厂长是六爷亲自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倒是里头有几个被硬塞进来的理事,可能会有点麻烦。请您小心应对。”
许鹿接过文件夹,道了声谢,问道:“六爷很忙吗?这两天他连电话都没有接。”
“六爷被公董局的人扣在那儿,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主要是为划哪个区给日本人的事情,几方争论不休。英法美都不想让步,政府那边又逼得紧,六爷只能尽力斡旋。”
“真是难为他了。这本来应该由政府出面的事,反倒去让他担责任。办成了,也里外讨不得半分好处。”许鹿叹了口气。
王金生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道:“夫人不用担心。六爷好歹在租界经营了这么多年,那些洋人还是信任他的。何况他们的腰包都要靠六爷,哪怕不高兴让出一部分地盘,也不会动摇六爷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过两天,有位董事的太太生日,还特意邀请了六爷跟您。”
许鹿一边看资料,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到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王金生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心想哪里需要他教?六爷自然会亲自教的。他虽在公董局,心早就飞到这边了。
新工厂在华界,因为占地面积比较大,而华界的租金便宜,也更容易招到工人。但相对来说,治安就没有租界那么好,街上能看到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王金生对许鹿说:“六爷说这里治安不好,离家又比较远,还是得给您专门配一辆车和一个司机,方便出入。”
“嗯,听他的吧。司机的工钱我来结算,买车花了多少钱你也记得报给我。”许鹿很自然地接道。
王金生笑了笑:“夫人,被六爷听到,又要不高兴了。他不喜欢您跟他算得那么清楚。”
“我已经听他的安排,接受他给的所有东西,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现在我手上有两家纺织厂和一家洋行,难道还给不起一个司机的工资,买不起一辆车?你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他如果有意见,叫他自己来跟我说。”许鹿说完,利落地推开门下车。
王金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夫妻俩都固执,跟着下车。
纺织厂的厂房总共有五处,很多搬运工正在里里外外地搬东西,厂房前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王金生皱了皱眉头,抬手看了下表:“不是说好这个时间的吗?怎么也没人出来迎一下。”
许鹿知道只怕是这帮人不服她这个年轻的管理者,商量好了,要给个下马威呢。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事,他们不来,我去见他们就好了。”说着,已经抬脚往厂房里走。
第一厂房,车间相对较小,二楼有几间办公事和一个会议室,窗明几净。走道里堆放着一些崭新的桌椅,一间小门微微敞开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杨先生,傅太太应该到了,我们一个人都不去,不太好吧?她第一天来,我们总不好失了礼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回道:“去什么去?难道还要我听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指使?我也不知道傅亦霆是怎么了,这么偌大个厂子,花了这么多心血和人力,就这样交到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手里。怎么着,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旁边有几个声音笑了一下。
“的确,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享享清福,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实在太不像话了。”还有一个声音轻慢道。
“可不是?报纸上说她还是留洋回来的,独自打理家里的纺织厂,让它起死回生。切,若是没有傅先生,凭她也能办到?说白了,撇开傅先生,她什么也不是!”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响起敲门声。
屋中安静了一下,那道木门被慢慢推开,门后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许鹿看到屋内乌烟瘴气的,满是烟味,挥手扇了扇,依旧保持微笑:“你们好,我是冯婉。几位这边若是聊完了,不妨来会议室一下。”
她礼貌地关上门,然后转身往会议室的方向走。王金生原以为她听到那些话必然会生气,没想到她泰然自若,像是没事人一样。这份心气,倒是没来由地让人高看了几分。
许鹿回到会议室,姓高的厂长和工人代表已经坐在那里等了。高厂长年纪比吴厂长还要大些,看得出来经验丰富,为人稳重,不多话,对许鹿也比较客气。至于那些工人代表,以后要靠新东家吃饭,只要不克扣他们的工钱,他们自然对谁当老板没有任何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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