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先带着冯清去买了两身洋裙,一双皮鞋,其中有一件湖绿色的荷叶边领子冯清特别喜欢,许鹿就让她直接穿着走。冯清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总觉得今日走在街上,都能昂首挺胸了。
她们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上海大剧院,门外停着一排收尾相连的汽车,不停地鸣笛,好像在争那可怜的车位。穿着红色制服的门童,恭敬地为她们开了玻璃门,验过票,带她们走到一号大厅。厅里早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豪华巨大的玻璃灯吊顶,二楼环形的包厢,灯光璀璨,像个顶级的歌剧院一样气派。
许鹿和冯清在楼梯口再次验票,去往二楼。她们的包厢在正中间,直面舞台,视野非常开阔。里面摆着真皮沙发,头顶还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灯,流光溢彩。一个包厢能坐四五个人,但并不是全封闭的,因为角度问题,左右包厢里坐着什么人都能看得见。
桌上摆着一碟水果,一碟瓜子,一碟糕点和茶具,地上放着开水瓶,好像是免费供应的。
冯清兴冲冲地坐下,对许鹿说道:“姐,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位置啊。你朋友真够财大气粗的,改天介绍给我认识?”
许鹿坐下来,看了她一眼:“吃的穿的都不能堵住你的嘴?”
冯清今天很高兴,抓了一把瓜子,开始磕起来。
这时,隔壁的包厢似乎来了个大人物,人长得精瘦,穿一身黑色西装,身后跟着九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他坐下之后,目光左右扫视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冯清小声地跟许鹿说:“这谁啊?这么大的架势。”
许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能到这二楼包厢上落座的人,除了她们两个小丫头,应该都是非富即贵的。那边包厢又有动静,似乎来人了,只见那人起身道:“傅老弟,幸会啊。”
许鹿看到傅亦霆穿着一身褐色的西装,外面套着黑色的风衣,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又是那个体面的傅先生了。他身边跟着身姿婀娜的苏曼,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举止亲昵。
傅亦霆伸手跟那人握了握,说道:“吴秘书,这么巧。”
“我也没想到会跟傅老弟在同一个包厢啊,快请坐。你贵人事忙,怎么会想到来听戏?”
傅亦霆笑道:“吴秘书这话说的,凌老板的戏轰动整个上海,我说什么也要来捧个场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他这话意有所指。
吴秘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打趣道:“只怕看戏是假,约会佳人才是真的吧?”
傅亦霆朗声笑起来,苏曼也含羞地低下头,看起来是郎情妾意。双方客套了几句,又各自落座,傅亦霆翘起二郎腿,身后袁宝立刻给那位吴秘书递了根烟,又给傅亦霆递了根,两个人就闲聊了起来。聊得都是些不正经的风月事。
苏曼整理自己的灰鼠皮披肩,低头时,敛了笑意。她再不愿意,也不敢公然得罪傅亦霆,所以还是得跟他一起来,逢场作戏。可那天在傅公馆摊开说话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要给自己找条后路。
这个男人再有权势,却一点都不爱她。她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过了会儿,头上几顶大灯都暗了下来,戏台上响起铿铿锵锵的声音,全场立刻寂静。
第一场戏,未现人,先出声,两个宫人步入台上,一左一右地念道:“久居龙凤阙,庭前百样花。穿宫当内监,终老帝王家。
咱家高力士。咱家裴力士。
娘娘今日要在百花亭摆宴,你我小心伺候。
看香烟缭绕,娘娘凤驾来也。
你我分班伺候。”
而后六位宫女持符节上,门内传出一声醇厚流丽的“摆驾!”,盛装的贵妃款款步入台上亮相,两宫女掌扇跟随其后。这短短的几步,将贵妃的神态,身段,步法展现得淋漓尽致,台下叫好声不断。
许鹿一眼就认出了凌鹤年,虽然化着浓妆,男扮女相,但那双眼睛却如词中唱的海岛冰轮,玉兔初升。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冯清激动道:“凌老板在看我们吗!”
许鹿也不知道,她现在分不清那人是凌鹤年,还是杨贵妃。台上人娴熟地舞袖,旋身,活脱脱都是戏中人,是她不认识的那个凌鹤年。
“姐,你看看这扮相,这身段,这唱腔,都太完美了!北平都说,不看凌老板的一场戏,就像没看过京剧。”冯清一边用力地拍掌一边说道。
许鹿对京剧没什么研究,有些台词还听不太懂,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世上对于美好的东西,标准总是高度一致的。
台上正演到贵妃要叼杯子的时候,忽然连续地“砰砰砰”几声枪响,犹如平地惊雷,四座哗然,连戏台上的伴奏都停了下来。随即,隔壁包厢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冯清吓得捂住眼睛,许鹿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吴秘书额头中枪,直挺挺地倒在了沙发上。开枪的人好像在对面的三楼,吴秘书的保镖立刻涌到包厢前,朝那边开了几枪。
谁知,一楼也有人霍然起身向二楼开枪,有几个保镖中枪倒了下去,舞台那边也响起枪声。
剧院一时陷入混乱,尖叫声四起,吵吵嚷嚷如最混乱的市场。一楼的看客忙不迭地抱头逃生,舞台上,凌鹤年也被保镖护着撤了下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