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这么近,许鹿才发现他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两道阴影,饱含着落寞和真诚,好像在黑夜里的独行侠,寻求一个同行的人。这样孤独的人,大概也渴望得到温暖吧。
那是权势和地位都不能带给他的东西。
许鹿觉得再拒绝,可能会伤了他的心。尤其知道他的身世和过往以后,忽然觉得他也可怜。这世上的人,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地位,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谁活着都不容易,随心所欲些好了。
“好吧。那这个给你,礼尚往来。”许鹿将另一个口袋里的一根彩色棒棒糖放进凌鹤年的手里。
凌鹤年盯着看了看:“这是……?”
许鹿低头笑道:“蛋糕店的人送的。虽然你不喜欢吃甜的,但我在生活中遇到不如意时,就会吃些甜的东西,那样就好受些了。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试试看。”
凌鹤年用力握住,真心地说道:“谢谢,我会珍藏的。”
许鹿觉得一根普通的棒棒糖,又不值钱,哪里用得着珍藏,这话真是傻傻的,却又特别真诚。他的声音极有韵致,听起来十分悦耳,跟他聊天其实挺开心的。
两个人从长椅上站起来,一路沿着江边走,凌鹤年会说沿途所见的那些建筑的历史和来历给许鹿听。他的博学广知,再次让许鹿叹为观止。
黄埔公园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车。王金生坐在驾驶座上等待着,忽然看到傅亦霆和袁宝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傅亦霆穿着一身咖啡色的皮衣,还戴着一顶毛呢帽子,风尘仆仆的,面色阴沉。
他看了看手中写有“Debauve et Gallais”的袋子,一把塞进袁宝的怀里:“丢了。”
袁宝忙不迭地抱住:“六爷,这可是法国的皇家巧克力,一百年的历史了,死贵的,怎么能丢了啊?白便宜了别人。还是找个机会送给冯小姐吧?”
傅亦霆自己开了车门,一声不吭地坐上去。
刚才公园里两个人的举动,他全都看见了。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头狂窜,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冲出去揍凌鹤年一顿。原以为冷静一段时间,就能把冲昏了头的感觉暂且放下。
可思念如马,狂奔不停。在法国的事情一完毕,他就迫不及待地订了票回国,到上海立刻就找她,想送她这个圣诞礼物。他不兴过洋人的节日,只不过在法国街上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法国男人买给女人,那个女人很高兴的模样。
女人大概都喜欢甜食吧?
岂料,却看见她跟凌鹤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袁宝从另一边钻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把装巧克力的袋子放在他的身边:“六爷,您跑到法国去,没跟冯小姐说。您回来,她也不知道。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她。谁还没几个朋友,是不是……”
傅亦霆横了袁宝一眼,他闭上嘴,不敢再说了,却忍不住腹诽道:吃醋就承认吃醋么,人还没追到手,就丢在一边,变成现在这样怪谁。恋爱还是一张白纸啊,六爷。
“烟。”
袁宝连忙抽了一根递过去,帮他点燃。
傅亦霆猛吸了几口,慢慢冷静下来。
“去查查,郑成元那小子在什么地方。”
***
华界的一座公寓里面,住的都是些交际花。她们除了陪人跳舞,吃饭,有时候也跟客人过夜,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
这些交际花以苏州人为主,风情万种,还会唱小调评弹,颇得一些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青睐。
今夜,郑成元钻进了一个叫倚红的女人房中,两个人喝了酒,正在办事。
“啊呀郑公子,您轻点好不啦。没见过您这么猴急的……哎呀,您怎么咬人的啦?”
倚红想爬起来,又被按回去。要不是看在这厮出手阔绰的份上,她早就不伺候了。
“砰砰砰”,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倚红从被子里钻出头,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只有更加急促的敲门声。干她们这行的,虽然在现行法律下是合法的,但也要受到当局的各种管制,总会有些突击检查什么的,不好不开门。
“郑公子,您等等好不啦?”倚红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下床穿了内衣和外套,连忙过去开门。
郑成元坐在床上,一脸的不爽。
倚红打开门,惊见门外站着十几个黑衣大汉,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她吓得倒退几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黑衣大汉没有理她,目光在屋中搜寻,很快看到了床上的郑成元,一把过去将他拉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啊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郑成元被抓痛,大声叫道。他的人原本应该在外面守着,现在听到动静都不进来,看来已经被这帮人处理掉了。
那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郑成元拖到桌子旁边,提着他的领子。另外的大汉居然搬出了几箱酒,当场拆封。
倚红都看傻了,靠在墙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等开了酒,抓着郑成元的人说道:“灌。”
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郑成元,另一个捏着他的下巴,把酒强行灌了进去。郑成元摇头反抗,那酒灌了他满脸,他还呛了几口,骂骂咧咧:“妈的,你们是不是疯了!敢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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