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凌鹤年走出车厢,拉好了门。大黑紧张地看着他,他重新戴上帽子,领着几个保镖沉默地走了。
几个小时后,火车到了上海站,许鹿提着小皮箱下车。她对上海莫名地有了种故土之情,也不愿意这里的一切遭到破坏。毕竟在这个年代,普通百姓只求个生活安稳,也没有更高的期盼了。
许鹿跟大黑说了一声,先回工厂。
工厂里正在加紧赶制订单,吴厂长见到许鹿回来,跟着到了办公室,问道:“大小姐,一切还顺利吧?”
许鹿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点了点头:“还算顺利,厂里没什么事吧?”
“纺织厂倒是没什么事,听说大老爷那边倒是出了事情。”
“怎么?”许鹿坐下后问道。
吴厂长双手拢在袖子里:“也怪大公子做事太不小心了。他之前不是跟苏曼的民新公司合作吗?结果后期的钱拿不出来,现在苏曼拿着合同找到大老爷那边,要他们把钱给结了。这合同本来就是大公子瞒着家里人签的,大老爷刚卖了洋行的股份,补了之前欠下的债,哪还有钱再去给苏曼。两边僵持不下,苏曼就说要告大老爷。这几天,街面上都在传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许鹿知道冯祺之前跟苏曼走得很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合作,没想到还牵扯到未付钱的合同。苏曼那个女人想来有几分手段,离开傅亦霆之后还是过得顺风顺水。冯记洋行卖股权的事情,上海做生意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她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实在不地道。
幸好冯记现在算是握在傅亦霆的手中,怎么折腾也丢不了家底。只是冯先月那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刚刚卖了洋行,又要卷进官司里去,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许鹿从工厂回到家,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汽车,车牌号很熟悉。邻居已经站在小巷里议论纷纷,有一位大婶看到许鹿回来,就说:“冯小姐,你家那位有钱的大伯好像又来了,你快回去看看。”
“多谢。”许鹿加快了脚步。
冯先月和李氏坐在堂屋里,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冯先月瘦了很多,衣着仍旧体面,但态度不似上次来冯家时那般高傲,反而还带着几分狼狈和挫败。他低头道:“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找你们。冯祺欠的那笔钱,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苏曼要告我们,合同上白字黑字,跑不掉的。”
李氏面露难色:“大哥,你也知道小婉接管纺织厂才几个月,账面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少闲钱。我们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冯先月幽幽地看着她:“弟妹,我们是一家人,你也不想看着我跟冯祺被告到法院去吧?那样不仅会身败名裂,恐怕连爹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家业都保不住。小婉接纺织厂虽然才几个月,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听说日升那边又投资了一家新厂要她管。只要你说服小婉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日后我肯定好好报答你们。”
李氏性子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许鹿推门而入:“大伯有什么话,还是跟我说好了。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第四十八章
冯先月回头,先前的从容镇定一扫而光,甚至有几分错愕。他特意挑侄女不在家的时候过来,就是想先说动李氏,没想到她赶了回来。
“大伯父要谈事情,怎么不来工厂找我?”许鹿在堂屋坐下来,“现在家里的事情由我做主,您跟我娘说,她也拿不了主意。”
冯先月掩饰了脸上的几分尴尬,说道:“原想着你应该在忙,就先到家里来看看你爹。”他打听到纺织厂的生意很不错,之前姚光胜还给了一笔大订单,足够五房换回原来的洋房。但是他们还住在这个破落的巷弄里,可见手上应该留着一笔钱。
许鹿对李氏点了下头,李氏便起身回到房里去了。
“我想您是为了民新跟冯记的纠纷来的吧?冯记欠了民新多少钱?”许鹿也不跟他拐弯抹角。
冯先月有点难以启齿,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就说道:“总共是十万。”
十万!许鹿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绝不是一笔小数字,傅亦霆建新厂也不过花了这个数额。冯祺再昏头昏脑,也不至于跟人签了一笔这么大款项的投资合同,就抛诸脑后。
“大哥怎么说?这合同真的是他签的?”许鹿又问道。
冯先月用拳头捶了捶桌面:“我问过这逆子,他说根本不记得了。但白纸黑字摆在那儿,人家拿去告我们,肯定是要输的。小婉,大伯现在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你也不想看着冯祺去坐牢吧?之前都是我们不对,可你看在你爹的份上,帮我们一把吧。”
许鹿诚恳地说道:“大伯,并非我见死不救,我接手纺织厂才几个月,这么多钱肯定是凑不出来的。您倒是可以去找律师帮忙,看看那份合同到底有没有蹊跷,这是我唯一能给您的建议。”
冯先月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么说,你就是不肯帮忙了?你就一点儿不顾亲情?”
“抱歉,爱莫能助。”许鹿说的是实话,就算纺织厂效益尚可,这么短时间要她拿出十万,也是难如登天。她若有这笔钱,也不用对冯先月卖冯记的事束手无策。傅亦霆建新工厂,她也不用借钱了。她没有那么同情心泛滥,说白了,冯祺坐不坐牢,对她半点影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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