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丢了武器盔甲,回家,回家找到阿娟,抱着她,把头埋进她柔软的胸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了。
一群男人在他不远处欢呼起来,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一次就砍够了十个敌人的首级。
阿元记得这个叫盛的男人,他在战场上不要命的疯狂杀敌,令人印象深刻。
在昨天,这个人还是一个最低贱的奴隶,而今天,他凭着那十几个人头,不仅脱离了奴籍,甚至越过了自己,成为了一名公士,有了一百亩的田,有了三十步见方的宅子。
阿元咬了咬牙,拽紧了手中的护身符,“阿娟,你等着我,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砍下至少一个头。”
六猴儿紧张得把盛哥分给他的那一个人头摆上了书记官的桌面。
“姓名?”书记官例行公事的问道。
“我……我也没姓,我根本不知道我娘是谁。”六猴儿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那我也跟着盛哥姓好了,叫,叫杨六猴。”
“哈哈哈……”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严谨的书记官都笑了起来:“叫杨陆厚。”
他随口给六猴儿起了个名字,这一日之间他不知道替这些奴隶起了多少名字。
六猴儿千恩万谢的领了自己的“验”,美滋滋的看着自己那正儿八经的大名。
“多亏了盛哥,不然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名字。”六猴儿杨陆厚兴奋地回到盛哥身边,狗腿道,“我看这全场,都没一个比得上咱盛哥的人,其实能像我这样,保着小命没事,腿还没软的,就算不错了。”
“人外有人。”杨盛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你们看那边。”
众人抬眼望去,一个黑衣黑甲的年轻男子,正向着这里慢慢行来。
他目光冷漠,满身血污,即便是纯黑的衣物,都掩盖不住那熏天的血腥味,直如一尊修罗地狱中归来的罗刹缓缓而来。
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还牵着一匹。两匹马的马背上,挂满了小山一般的头颅。那些面目狰狞的头颅上发丝虬结,浓稠的鲜血顺着马腿一路滴落。
那人走到一位书记官的桌前,数了一天人头的书记官员都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喊自己的同伴前来帮忙。
“我天,这得升多少级啊?”杨陆厚张大了嘴,轻轻说。
“三级的簪袅以内,是按人头奖励,要想升到四级的不更,五级的大夫以上的爵位,光靠人头就没有用了。”杨盛低声说道。
杨陆厚疑惑道:“是这样吗?四级以上的爵位。我想都没想过。”
“你必须想,要想拿到四级,靠的是三级爵位的队长所带的团队取得的战果。”杨盛眯起双眼,他不愿认输,“你们都跟着我好好干,我们虽是奴隶,也没什么比别人差的地方,一样也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你看红衣服的那人,他带队守住了城门,他这次拿的功绩,想来就足够封四级爵位。”
阿凤满身的绷带,披着他红色的外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沿途数名敬服他的甲士,都上前想要扶他一把。他微微抬手谢绝了。
他走到一名书记官面前,伸手搭在墨桥生肩上,轻轻喘了口气。
“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走出来,何必如此着急。”墨桥生责怪了一句,但其实他很理解阿凤的心情。
“我……我叫凤。”阿凤对着书记官开口道。
“他叫凤,姓程,程凤。”一个声音响起。
宣台的楼梯上走下一个人,那人头束金冠,面如冠玉,眼中微微带着笑,长身立在台阶上,开口道,“赐他国姓,从今而后,姓程。”
第48章
阿凤昂首看着那台阶迎风而立之人。
他想起了这个人对自己的承诺。
“若是你撑过了这一关,我就给你赐姓。”
“你不止能看到这一点点,你还会看到更多。这世间最终将不会再有奴隶。不再会有小孩,受你曾经受过的罪。”
他拽紧了身侧的手,多年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伏下身去,
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主公。”
报君黄金台上意,余生独事君一人。
“主公。是主公。”
“参见主公!”
广场上的人群,齐声呼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程千叶立在高处,看着人群中此起彼伏闪出明暗不同的金光。
她曾经多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希望自己的部署们能像这样发自内心的尊敬于她,效忠于她。
在她的想象中,得到这一切的时刻,她必定能胸怀苏畅,意气风发,甚至洋洋得意。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无数在自己面前心甘情愿屈下膝盖,低下头颅的士兵。她只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这里面有熟悉的朋友,也有陌生的士兵。
有已经伴随自己几经生死的伙伴,也有初次并肩作战的袍泽。
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把自己最重要的生命,交托到了她的手上。他们仰望着她,也信任着她。
期待她能够实现,她所承诺带来的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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