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娴拿着话筒,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无数观众和摄影机。
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这里的灯光太亮,每个人的身上都蒙着一层模模糊糊的白光。
她望着台下那白茫茫的一片,慢慢张开了口:
“我……想要告白我的罪孽。”
张紫娴的告白宣言如平地惊雷,炸在每一个听见这句话的人身上。
在繁华的中心大道上,无数路人聚集在今晚为白桦奖进行实时转播的露天广告屏下议论纷纷。
一辆纯黑色的超跑带着呼啸的风声,无视红绿灯上的红色信号,马不停蹄地冲了过去。
除了连续两次闪出白光的电子眼外,没有人注意到这辆疯跑的汽车。
这是虞泽人生中第一次闯红灯,第一次超速驾驶,他只恨这辆车不能跑得更快,更快,下一秒就抵达上京艺术中心。
“三年前的十二月十号,是我在网络上假冒‘对家’的身份,买通虞泽的工作人员费岸,将一包五克的海洛因藏在他的汽车座椅下。”
张紫娴平静的声音和大厅里沸腾的人声格格不入,唐娜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中的张紫娴。
她依稀能听见台下张紫娴经纪人的怒吼:“张紫娴!你给我下来!”
“张紫娴!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张紫娴!”
经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似乎被谁拖走了。
“十三号,我买通‘八个圈’、‘张纯洁’等八卦大V带风向,又聘请冠军传媒文化公司的水军,在虞泽否认吸毒,公布血检结果的微博下控评。”
台下无数嘘声,也没有打断张紫娴的声音继续。
一间安静的个人录音室里,白亚霖神色复杂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张紫娴。
告白罪孽的人无论是否真心悔过,通常都会在镜头前泪流满面,哭泣不止。
只有张紫娴,她依然在微笑。
直到战败投降的时候,她也不愿意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一个战士,可以流出鲜血,却绝不可以流出眼泪。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可以砍下她的头颅,却不可能从她口中听到一句求饶。
张紫娴平静的声音通过无数转播扩散到全国各地,也回响在辽阔的上京艺术中心里。
无人的化妆室走廊里,一扇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晃了出来,他似乎看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一头撞到了对面的墙上。
男人摸索着冰冷的墙面,找准方向后脚步踉跄地往传出声音的颁奖大厅走去。
他满脸豆大的汗珠,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他一边走一边摇晃,似乎脚下踩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起起伏伏的棉花。
“……四月十八号,我捏造了虞泽和女粉丝的聊天记录散播到网上,配合我传播炒作的是冠军传媒文化公司。”
虞霈跌跌撞撞地加快了脚步。
黑色的荆棘太多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什么都看不到。
终于,他脚下一软,狼狈地摔倒在地。
明亮的白炽灯光照耀着整条走廊,却照不进虞霈渐渐涣散的瞳孔。
粗壮如巨蟒的荆棘缓缓流动,每根荆棘上都长满含苞待放的鲜红花苞。
“……六月三号……”
“……九月一号……”
不对……
“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愿意承担起所有责任,付出我应付的代价。”
虞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撑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
不对……
眼泪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流下。
除了藏毒是她自作主张以外,其他的事,明明是他授意她做的啊!
明明……他们是可耻的共犯啊……
他喘着粗气,一寸一寸地前进着。
为什么,这条路这么远,这么远,还到不了头……
血色的花朵渐渐绽开了花苞尖端的花瓣,蛇信一般的花蕊在兴奋地蠕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诞生后的第一抹光。
“很抱歉,我让大家失望了,我不配得到最佳女主角奖,也不配你们的期待和信任。”
虞泽站在后台通道里,面色平和地看着张紫娴。
虽然过程和他设想的有些不一样,但好在结果一样,细节就无所谓了。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转身离开了后台通道。
虞霈还在艺术中心,但他不准备带他走,反正等他死后,会以恶灵形态自觉来到他的面前。
虞泽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隐入黑暗。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颁奖大厅的橡木大门被两边一齐推开,无数身穿制服的民警一拥而入。
台上的张紫娴依旧面不改色。
因为她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视野里都是白光,白茫茫的一片,她的世界从没这么干净过。
她说过要他等她回来,是谎话。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光是握着手中的话筒就已经花去了她剩下的全部力量。
她和他之间,还剩那么远的距离,她走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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