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不问内宅之事,如今肃然提及,必有缘故。
老夫人下意识看向攸桐,便见她垂眸敛袖,没半点异样。
最先浮入老夫人脑海的是不悦,以为是攸桐偷懒不肯出力,才请傅煜说情。但这念头很快被压下去,她上了年纪后虽容易感情用事,却没到老糊涂的地步,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将傅煜审视了下,又瞧瞧攸桐,才道:“你是说,内宅的事,先别让她插手?”
“攸桐年纪有限,照顾孙儿起居即可,不必去伯母那里添乱。”
傅煜语气笃定,几乎是不容置疑。
老夫人看他说得认真,碍着攸桐在,并未细问,只颔首答允。
旁边攸桐却是偷偷捏了把汗——昨日老夫人做此安排时,她便觉沈氏神情异样,想着傅家虽兄弟子侄和睦,到底身居高位,兵权政权分握在傅德清兄弟手里,利益牵扯复杂,便探问傅煜的态度。谁知今早,他会郑重其事地跟老夫人提及,不想让她去碰沈氏的东西。
亦可见,坐拥权势富贵的傅家,其实也藏着许多敏感之处。
能令傅煜特意提及,必定比她以为的内宅纠纷严重得多。
她能避过当然是最好的。
遂暗自松了口气,觑着傅煜的神情。
那位并未多说,给了她一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攸桐琢磨半天也没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因心里装着窥破傅家密谋天下的秘密,怕被傅煜看破后徒增麻烦,暂且也没敢多问,只往斜阳斋去。
到得那边,果然傅澜音和傅昭姐弟都换了轻便装束,四个人乘马出府,直奔城外。
……
静安寺离城不远,乘马疾驰,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而已。
比起齐州几处名寺的金碧辉煌、香火兴盛,这座坐落在山脚的佛寺极为清净冷落,连个山门都没修。朱墙围着几座佛殿,后面带着精舍,里面是傅家请的几位修行女尼。韩氏并未出家,住在墙外的小院里,身边四个丫鬟仆妇照顾,也不受清规戒律的束缚。不过据说她性情沉静,本就不嗜荤腥,饮食也以清淡为主。
比起傅家的轩昂屋宇、豪贵宅舍,这院落可算是很素净的了。
但素净之外,却也有不少妙处,譬如寺后峰峦叠嶂、不远处湖波荡漾,极宜修身养性。
有傅家的威名震慑,宵小之徒也都避而远之。
这等依山傍水、闲散山居,攸桐简直钦佩这位大嫂的眼光。
因傅晖和田氏亡去已有数年,傅澜音伤心过后,如今已是看开了,到院里后,将寿安堂的东西悉数给了韩氏,说了好半天话,才依依不舍地出来。到寺外时,还低声叹道:“大嫂在这边,过得也不容易。”
攸桐未免讶然,“这是为何?”
“大嫂瞧着沉静,其实很能干的,从前祖母很喜欢她,常让她帮着打点府里的事。若不是大哥的事让她伤心,在府里住着总比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好。”
听这话音,韩氏并不是喜欢山居才来此处。
那她一位高门少夫人,为何要躲来这里?
傅晖堂兄弟战死后,长房的那位因怀着遗腹子,如今有儿子傍身,过得甚是尊荣,韩氏哪怕没有子嗣,以傅德清的宽厚,必定不会薄待。看傅德清和傅澜音的态度,她跟公公、小姑子并无矛盾,老夫人肯给她带东西,显然也处得不错,既是如此,为何会搬出傅家独居?
这其中必有缘故,令人好奇。
那时傅澜音不及十岁,想必不知内情。而攸桐跟韩氏几乎素不相识,自然没法贸然探问。
想了想,也只能回去试着问问周姑。
不过此刻,却无需为此费心。
攸桐难得出来一趟,岂能浪费?
沿着山路纵马而行,前晌不算太热,穿梭在树荫下,两侧峰峦如黛、起伏叠嶂,偶尔遇见河流清溪、水声淙淙,哪怕只是骑马漫行,那种自在而无羁绊的感觉也令人愉悦。她便跟笼中雀鸟出来撒欢似的,仗着骑术不错,左瞧右窥,不亦乐乎。
傅煜难得有闲心出来游赏,便陪在旁边,从静安寺南行,直奔射猎的云林围场。
谁知到了那边,竟碰到了熟人。
……
云林围场是齐州城外最大的猎场。
方圆百余里的山林被圈起来,里头养着飞禽走兽,可供人游猎,往北则是云湖,明澈如镜,绿杨阴掩映沙堤,绕湖漫行景致极佳。经营这猎场的是齐州最大的富商,背后亦有官府撑着,临湖建了馆舍宅院可供休憩住宿,亦有许多擅长烤制野味的厨子候命,各色炊具佐料都是齐全的,随时供人差遣。
齐州城的高门贵户游猎时,也都喜欢来着云林围场。
围场入口处便是绕湖星罗棋布的馆舍,傅煜出行没带仆从,因打算傍晚烤野味吃,便叫傅昭去要个空着的馆舍。
谁知傅昭回来时,除了馆舍的牙牌,还带了三位大活人——
秦良玉和秦韬玉兄弟,以及跟秦良玉如影随形的秦九。
先前傅德清重伤归来,因军医和郎中擅长外伤,不太会调理内腑,傅家特意请了秦良玉照应。那阵子秦良玉也极为尽心,早晚来看傅德清的伤势,亲自盯着抓药煎药,连攸桐做的药膳,他也亲自尝过,拿捏着分寸增减。且他向来嘴严,哪怕别人问及,也只说是傅昭受伤,他熬不住弟弟的苦求,才每日两三回地登门,不曾泄露半点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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