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听他骂得痛快,纷纷起哄,“说得对!”
“没错,就这个理!”
有那等好事而游手好闲的少年,甚至还远远吹起了口哨,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徐家车夫明明占了理,却因这一番话,陡然落入不是的境地,脸上涨得通红。
马车里,徐太师更是两颊通红,被火烧过似的,眼睛都带了血丝。
先前在府里养病,他也只是听管事说过几句街上议论的事,徐家夫人怕给他添心病,素日里严令禁止旁人在他跟前提这些。谁知今日出门,便撞见了这样的事。方才的窃窃私语偶尔飘过来,他纵听不全,也能听见那些骂他的字眼。
这就罢了,方才那胖车夫一番话,更如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徐家脸上。
而围观众人,竟纷纷为此交好!
一个无理取闹的车夫,地痞无赖似的,竟也如此放肆!
徐太师只觉怒气往上翻涌,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气得几乎头晕眼花。
眼见自家车夫还要争辩,他也知道这般情势下,再占理也骂不过人家——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方蛮横无礼,指桑骂槐,完全没打算就事论事。但若就此灰溜溜地离开,那可就更丢人了,被人传成笑话,令太师府颜面扫地,那些盯着他的人必定会趁机发难。
徐太师思来想去,强自压着恼怒,掀帘道:“去请巡查的人来。”
谁知话音未落,对面车帘微动,像是能听声辨音一般,高声道:“对面莫不是徐太师?”
声音清亮,加之露了真容,立时引来众人目光。
周遭有一瞬的安静,徐太师哪能躲回去,定睛一看,眼前虽然昏花泛红,却也勉强辨别出来,那是个御史——将弹劾他的奏书传成名篇的那个尖嘴猴!既是仇人狭路相逢,那么今日之事,显然是对方蓄意而为了。
徐太师胡须都在颤抖,想开口斥责,嘴巴却仿佛不听使唤,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那憋闷渐而化为怒气,火苗似的窜到他四肢百骸,胸口憋闷得隐隐作痛。
对面那御史倒是气定神闲,轻描淡写地将胖车夫责备了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当众提起了徐太师的行径。
说太师之尊,不止在为皇上授业之功,亦在为天下表率之德,可惜徐太师立身不正,德行不修,仗着皇帝恩宠和自家权势,竟对一位十四岁的少女赶尽杀绝,极尽污蔑造谣之能事,手段着实下作卑劣,不配为人。自家车夫虽只草莽之辈,大字不识半个,却知仁义礼智信五个字,纵言语粗鄙,讲不出大道理,更无满腹经纶,却从未存心害人。
今日之事,本是车夫不知世间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徐家欺辱少女而愤怒不平,不吐不快,并非故意不敬,请太师见谅云云。
他说话时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声音清越,周遭人暗自点头附和。
徐太师纵想争辩,也是满腔怒气颤抖,声音微弱,轻易被他打断盖住。
如此一来,闹事长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御史出口成章、字字句句皆戳着徐太师的德行名声,虽不吐半个脏字,态度也仿佛解释劝解,却骂得酣畅淋漓,将太师贬得连个粗莽车夫都不如。
众目睽睽之下,徐太师只觉那言语如刀,字字砍在他脸上。
而周遭百姓的目光和议论声,更如滚沸的煎油,令他无地自容。
他脸上涨得通红,只觉眼前血雾越来越浓,双手颤抖得近乎麻木,嘴唇翕动之间,对面那尖嘴猴的脸越来越模糊,连周遭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羞耻恼怒如鸣雷般在耳畔轰隆作响。满腔的言语吐不出来,憋在胸口,闷得人没法呼吸。
竭力外吐时,出口的却是殷红鲜血,洒在花白胡须上。
胸腔里疼痛尖锐,他连着呕了几口血,满脸涨红化为青紫,晕倒在车上。
车夫吓得脸色煞白,满嘴里喊着郎中御医,手忙脚乱地往府里送。到得住处,便只见徐太师胸前满是鲜血,早已人事不知,没等御医赶到,便将两腿一蹬,活活气得咽了气。
第93章 威胁
徐太师被气死的消息, 最先传到了英王跟前。
跟许朝宗和徐太师纠缠了两年,就算手插不到太师跟前, 英王安排在外围的眼线却不少。徐太师那儿咽了气,里头女眷当即大哭, 仆妇们忙着出去给主事的递消息。这些人探得风声, 当即便传了出来。
英王听见, 拍案大乐。
为了搞死徐太师, 他这两年可没少花费心思, 前后折腾了好多回皆不见成效,谁知这回剑走偏锋, 竟有如此奇效?
先前攸桐提出此议,他半信半疑, 打算让魏家冲锋陷阵, 他来坐收渔利。
待案情明朗, 徐太师气得病倒后,英王当即喜出望外, 未料这事儿对徐太师真的管用。这可是天赐良机!英王思来想去, 觉得那魏家父女势弱, 未必能一针见血,当即命人多费些力气, 掀起极大的风浪。见徐太师称病龟缩在府, 还发愁该如何引蛇出洞, 谁知睿王倒是心急, 怕宫里无人照样, 愣是将重病的老头子拎起来,乘车出了府,英王哪能错失良机?
怕魏思道笨嘴拙舌的,没法一击毙命,便派了这最会挑刺骂人的御史去。
果然,不负所托!
夺嫡的事儿本就是他占上风,没了徐太师,更多两分成算,往后登基称帝,朝堂上没了徐太师碍眼睛,岂不快哉!且这事传扬开,徐家往日的清名顿成骂名,那些拥趸自是树倒猢狲散,他不费一兵一卒,没惹半点嫌疑,撇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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