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从中捕捉到不舍之意,心绪更好,摇头道:“没,刚回来。”
“那还不脱了这身,又冷又沉的。”攸桐手指头刮着他细甲,心念一转,再瞧傅煜神色,分明瞧出异样来——他自打婚后开了荤,这阵子过得甚是逍遥,每日早出晚归,到了南楼里,那眼睛都能比从前多几分光亮,每回都是脱了兵马使的那层皮才回南楼。
今晚倒奇怪,虽说神情没那么冷厉,眉头却微微皱着,也不像前几晚,总趁没人时偷香。
这般异常,自然是因外头的军政庶务了攸桐抬手,拿指腹在他眉心揉了揉,“又碰见麻烦事了?”
夕阳隐入峰峦背后,晚风陡然添了寒意,她的声音温和柔软,熨帖地蔓延到他心底。
傅煜撑开披风,将她罩住,慢慢下楼。
“是魏天泽的事。”提起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却背叛逃遁的旧友,他的语气显然带着不豫,“上回叫他逃出去,如今放虎归山,魏建添了臂膀,要找麻烦。泾州那边不安稳,过些日子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这一去,自然是凶险征战了。
攸桐近来也挺傅德清提过几句关乎泾州的事,知道那边实力悬殊,情形不乐观,心里担忧,随他下楼梯,道:“刀剑不长眼,夫君可得留心。打算哪天走呢?”
“若无意外,陪你看过上元花灯,就该动身了。”
“那就只剩……”
“七八天。”傅煜收紧怀抱。从前孤身冷硬,连日征伐苦战都不觉劳累,闲了便想练兵出巡。如今娇妻在怀,尝过那噬魂入骨的味道,这几晚过得逍遥,想到要分离,竟心生不舍。垂头在她颈间深吸了口淡香,就势轻吻,道:“酒气还没散,看来今日招待客人很高兴。”
“是澜音来了,我跟大嫂喝了两杯。”攸桐被他鼻息呵得痒痒,笑着往旁边躲。
进了院,先帮着傅煜解甲,洗去校场里染的风尘,而后摆饭。
攸桐还不饿,只陪着喝两口汤。过后更衣沐浴,熏香铺床,因有丫鬟仆妇在,傅煜仍是一副端肃模样,趁着攸桐在内室盥洗的功夫,到侧间里翻书闲看。待旁人都退出去,才露出本相,借着不日将离开齐州的由头,将她折腾到半夜才罢。
……
千里之外的建昌,此刻也有人惦记着魏天泽。
初春天暖,建昌气候比齐州暖和得多,节度使姜邵的府上更是喜气盈盈。
年节已然过半,女眷们忙着各处赴宴热闹,男人们却渐渐回了衙署军营。姜邵身为节度使,也不好太贪图安逸,每日前晌都会往衙署走一遭,若无要事,便仍回府里高乐。
他年已四十,算是当地望族出身,论身手武功、英武果决,莫说跟永宁的傅德清父子比,便是搁到魏建身边,也逊色许多。好在人不算坏,也有那么点担当,治下算不上清明,但比起魏建帐下的贪官污吏,勉强能允百姓讨个生活。帐下养了五六万兵马,也有几位能撑场面的老将,勉强守住自家的地盘,跟周遭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的情形,在建昌一带持续了二十来年,从姜邵的父亲到他,莫不如此。
姜邵原本以为,这般安稳富贵还能再贪图个十多年,如今却是不行了。
——前年那场叛乱席卷南边各处,匪首孙天成骁勇凶狠,就连建昌帐下都遭了殃,若不是傅煜奉命帮着平叛,铁蹄踏平叛军,他怕是得折损半数兵将,还不知能否保住地盘。饶是如此,待傅煜回兵后,南边没有能像傅家那样震慑宵小的猛将,各处虽没起大的战乱,小股的变民流匪却此起彼伏,官府镇压得艰难,叫人头疼。
看这情形,勉强维系的太平安稳局面,怕是已难持久。
姜邵自然得为将来打算。
皇家式微,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江山易主是迟早的事。他若不想被别处蚕食,落得个家族败亡、身首异处的下场,或是孤军奋起,闯出一片天地,或是寻个大树乘凉,搭上别人的大船,求个庇护。
姜邵有自知之明。
他麾下并无雄兵猛将,五六万的兵力守着自家地盘都捉襟见肘,哪还有余力贪图别处?若盯着京城的肥肉,怕是早早便会被挫骨扬灰。
唯一的出路,是早点寻个靠山,趁着他还有个待嫁的女儿。
而当今天下,有能耐逐鹿的,算来算去,也就永宁傅家和西平王魏建。
魏建虽行事刚猛,有雄兵悍将,手底下的官吏却纲纪败坏、欺压百姓,在外的名声不够好。相较之下,傅家镇守北境,对战鞑靼和东丹时连连告捷,永宁政事清明的名声也渐渐传扬开,颇得百姓赞誉。待傅德明入朝为相,更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傅家年轻一辈里,尚未成婚,且跟姜黛君年纪相当、有些本事的,仅傅煜而已。
姜邵最初盯上的就是傅煜。
可惜出师不利,姜黛君兄妹千里北上,却被傅煜拒绝得明明白白。
傅煜要迎娶前妻的消息递回来,姜邵差点气得吐血,遂快马递了消息,叫儿子转投魏建。
姜伯彦遂于十月离了齐州,带妹妹西行,拜望西平王妃,有意结姻。
魏建听闻,自是瞧见天上掉馅饼一般,岂能不喜?
魏家妻妾众多,底下儿女也不少,六个儿子的能耐参差不齐,跟姜黛君年龄合适且尚未婚配的,是一位侧妃的儿子,排行第四的魏从修。可惜这魏从修天资平庸,虽也有老将教习弓马骑射,却贪图安逸玩乐,没多少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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