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长发及腰,身上一件脏兮兮的白衫,已是千疮百孔,乍看与女鬼无异,乱发下的一张脸花容月貌,奄奄一息的样子惹人怜惜。
“头儿,她不理我。”那人笑道。
“大概想和你说说贴心话。”
众人哄笑。
任适秋屏息静气,一手捂着敦敦的嘴,尽量卷缩身体。透过草叶的缝隙,隐约看见第一次进玉风堂时在门口险些骑马撞死敦敦的人。此人位高权重,据说是个疯子,江湖上提起薛子赫,没哪个敢轻易招惹,称得上浑不要命的角色,两年前越过堂主的胞弟坐上副堂主的位子,出名的铁腕。
“来来来,什么悄悄话,老子洗耳恭听。” 薛子赫的手下凑近了,做出认真又戏谑的样子。
女人动了动嘴,这样静谧的夜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显然太过虚弱,老半天才抬起手臂,伸出手指。
刹那间任适秋觉得天都塌下来,她与此女无冤无仇,只是刚巧藏匿于此,就算看见他们传授武艺,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难道对方临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杀了她!杀了她!” 敦敦骤然跳起,脸上写满仇恨。
小臂忽然被死死抓住,任适秋对他的嘶吼始料未及,只见他五官扭曲,憋红脸干哼哧。除了新仇,似乎还有旧恨的迹象,低声问:“你们认识?”
敦敦咬牙切齿,犹豫来犹豫去,一连打了几个磕巴:“不……不认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欲深问,又觉得他的欲言又止一定事出有因。
薛子赫两道如电的目光炯炯地扫过来:“又见面了。”
搜刮肚肠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理由,这个操蛋的理由还必须圆满地解释半夜越墙而出,又神奇地出现在这块林地,且合理合法,人畜无害。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只能紧紧握住敦敦的小手,尽量拉近,简直贴在身上:“真巧。”
“这么晚,一个女人在外头很不安全。”
“不好意思,没耽误副堂主干正事罢。”
他阴郁地环顾一周,缓缓道:“那倒没有,只是最近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惜我帮不上忙。”
“何必谦虚。”
“恭敬不如从命,我跟副堂主走,幼子无辜,还望高抬贵手。”
第10章
屋内无窗,只有一个狭长的气孔,外头北风呼啸,里面却闷热。她转过身,望着结满蛛网的墙缝,想睡又无困意,斗室中除了张破席空无一物,日光透不进来,也不知白天黑夜。下定决心要睡,自己知道未曾睡实,混混沌沌的,实在因为流汗太多,腻在衣裳里,半干不干的难受。
似乎被人遗忘了,薛子赫贵人事忙,他的手下也人间蒸发,连次审问都欠奉,除了送饭的,十天来没跟人说过一句话。
平时再沉默的人都有些熬不住,有时她希望闯入一帮人,二话不说将自己五花大绑押去处死,至少一了百了。有时又觉得多煎熬一天也是好的,运气好的话会有人听她辩解,死得不那么不明不白。
是幻觉?竟然听见脚步声:“适秋,你还好么?”
她一骨碌坐起,朝着外头几不可闻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敦敦要见你,拉都拉不住,我想让他来一趟也好……已打点银子给看守,仅在外头说话还好办,进去却是不可能了……”
顿时明白大限将至,以至于他犯险带孩子来见最后一面:“连累你了,他们可曾向你逼问?”
“堂主与薛副堂主远赴大漠,你的事暂时无人顾及,没人想到找保人的麻烦。”他长叹:“是我害了你,以为是个栖身之所,反倒招来杀生之祸。”
唯恐他犯老毛病,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地叨叨下去,忙打断道:“敦敦呢?怎么不出声。”
“在哭,一时半会止不住。”
她百感交集,沉默许久:“你可知那女人什么来头?素未谋面,为什么致我于死地。”
“她是爹的小老婆,娘亲从前被她害得好苦,好苦哇!”敦敦突然止住哭声,恶狠狠地:“那天我不敢说,是怕不打自招!”
本已猜到七八分,这下子彻底印证。她们彼此都没见过,所以那晚有心加害的是孩子。如此恶毒的女人世所罕见。
据说她卷走薄云天不少银子,和一个江湖中人私奔,从此行踪成谜。为何与玉风堂为敌为阶下之囚,就不得而知了。世事难料,冤家路窄,最憋屈的是本要为逸秋报仇,却被她倒打一耙,全无还手之力。
这种死法太搞笑了。
“李大哥,一事相求。”
“放心,孩子我亲自送回五陵门。”
“行李中还有些碎银子,充当日后的路费罢……还有一把祖传宝剑,逸秋生前用的,为免暴露身份,那晚放在树丛里了,找一下,应该还在的……”想了想,应该没有遗漏之处,她一向独来独往,无牵无挂,最近添了个小负担,现在也无需忧虑,顿觉轻松许多。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必过分悲观。那些大人物公事缠身,也许转过头就忘了,不予追究的先例不是没有。”李宗一面安慰,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听说钱管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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