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凉被呛得轻轻咳了一声,却紧紧地盯着青桃的一举一动,轻飘飘的身子浮在空中,没有任何人看得见。
她在漫天的大火里,忍受着无止境的灼痛,醒后却成了这幅模样。
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现在,她离不开这间屋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青桃将那碗黑如墨的药汁端到卫彬的床头。
“青桃……”顾温凉飘到她的面前,看着素日温婉的青桃眼底顶着的乌青,有些心疼,伸出的手指却抚不到她的面庞。
“国公爷,该喝药了。”青桃不顾指间传来的灼热感,端着药碗对着有气无力的卫彬道。
如清水的眸子里暗暗沉沉,让得她清秀的眉目染上一丝狰狞与忧郁,将眉宇间那分美感破坏得淋漓尽致。
“走开,你这贱婢!这不是伤药,这药里掺了东西!快拿开啊!”
卫彬见着这三日来都准时送来的药,眼底惊骇不止,当下就费力撑起身子挥向那碗药汁,想打碎那药碗。
每当喝下这药后,全身皮肤都奇痒不止,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味,没被烧伤的皮肤轻轻一挠就要流血化脓。
他躺在这里无人问津,嗓子喊破了也没人搭理,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却是顾温凉那贱妇身边的丫鬟。
卫彬再怎样蠢也是名门之后,当即就猜想到了这是有人在幕后下黑手,想整死他给顾温凉陪葬。
青桃皱了眉头,紧紧护着怀里的那碗药,耐着性子劝道:“国公爷,您快把药喝了吧。”
“不然……夫人会不高兴的。”
最后一句话,青桃说得格外轻柔,听在卫彬耳里,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温凉,什么都是那个贱女人惹出来的!死了都不安分还得祸害我,果然是个丧门星!”
顾温凉饶是再寒凉,听了这话也是心若死灰。她为了卫彬,拒了御赐的婚,被严于律己的父亲扫地出门,沦为整个京城贵女里的笑柄。
她与最好的朋友分道扬镳,对将她放在心坎的人恶语相向,逼得他远走边疆。
事到如今,竟还落得个丧门星的称号!何其可悲,她顾温凉三年来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货色!
顾温凉虚幻的脸庞上划过两行清泪,觉得自己的人生荒谬之极,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
打破她思绪的是药碗陡然落地的清脆响声,却见青桃脚边那碗药已然落了地,昏暗的房间里进了一个人。
那人逆光而行,森寒的铠甲带着来自地府里的寒气,脸庞隐在阴影之下,有若索命的修罗。
顾温凉见了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连串的泪珠滚落而下,呜咽声止也止不住。
“沈徹……”
青桃见了沈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王爷,国公爷他不肯喝药。”
沈徹一身坚硬的铠甲,走动间碰撞着寒光刺得人眼花。
他淡漠地摆了摆手,声音低沉还透着难以言说的嘶哑,如同生了绣的铁器:“你下去吧。”
青桃顺从地点了点头,挑了门帘又回过身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王爷,奴婢将小姐的骨灰清了出来,放在了正房的屋里。”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已然僭越,却听得顾温凉心口发堵,青桃这才拿起地上的食盒顶着门外的漫天风雪走远了。
卫彬见了猩红着眼的沈徹,身子止不住的开始颤抖,牙齿都在上下打颤:“禹王爷,顾温凉的死与我无关啊,我国公府好吃好穿的供着她……她还想拉着我去死……”
沈徹站在他的床榻前,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深若古井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薄情的唇上下翕动:“卫彬,你勾结异党,罪无可赦,皇兄依旧饶了你性命。”
“臣知道错了……臣从今往后,必效忠新皇,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卫彬像是看到了一线曙光,只要能活着,叫他说什么都认。
沈徹见他涕泪横流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窗外的飘雪道:“为了你,温凉拒了父皇的圣旨。”
“你不好好待她,还敢犯上作乱。今日,本王便收了你这条命。”
滔天的凶戾与阴鸷扑面而来,沈徹默不作声地抽出了手里的长剑,黑沉的眸子锁定了在床榻上蠕动的卫彬。
卫彬瞧这架势也知死到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使出浑身的力气叫喊状若疯魔:“哈哈,想我一条贱命,能抢了堂堂王爷的心上人,占为己有百般折磨,看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别提多有意思了。”
顾温凉在半空中,心中却再没有悲伤之意,只是盯着那个高大落寞的背影,落泪不止。
当初那个沈徹,哪里是这样的啊?
沈徹立于两侧的拳头捏得死紧,手中的剑落得飞快,温热的血液飞出来,溅了他小半边脸。
他淡漠地用衣袖拭去,撩开了门帘,望着帘外簌簌的落雪,眼底泛着点点银光。
顾温凉飘到他的肩头,却无暇于这漫漫风雪,而是细细观望他有若石雕的面庞,每一笔线条都被牢牢记在心底。
“温凉,我一直搞不懂,他比我好在哪里?”
“温凉,赐婚的圣旨,是我去找父皇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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