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天夜里,处处是白雪,是纯净到能颤出的胆颤心惊。孤鸟划过,就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蜷缩在床上的林纾,烧得难受地皱眉,鬓角都在滴水。
失了控的哭泣,让大脑有些缺氧,林纾在车上就昏昏沉沉闭了眼。靳野搂着她,那姑娘蜷缩在他怀里,像是把他当做了一处避风港,紧紧地贴着他。但是靳野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她的泪水——好像要把这一世的眼泪都流尽似的。
林纾睡得并不安稳,闭着的眼在轻颤,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时不时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温热咸湿。
那泪水几乎让靳野窒息,宛如一头困兽。
林纾在恍惚迷瞪间交替,醒了不说话也不动,睁着眼看着窗外,看累了就闭上眼睛。
靳野分不清林纾是睡是醒,跪在床边耐着性子,柔声细语,哄了一遍又一遍,帮她换了衣服,劝诱着喂了两颗退烧药。
消瘦的姑娘蜷成一团,在他的大床中央凸起小块。靳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不是麻木。而是长久的麻木不仁突然感受到异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
林纾高烧来势汹汹,好似洪水猛兽,连百米高的水坝都截不住。
凌晨一点半,小姑娘依旧没有退烧,烧得满脸通红,额头摸着都烫手。物理退烧完全没有作用,在旁边守了半夜的靳野打了电话给阿伟,让他过来给林纾吊水。
……
阿伟拎着医药箱踏进主卧室时,靳野那没有半丝烟火气的睡房里,床头亮着半盏灯,月光白的光洒在睡在床上的人脸上。
那个快一个月前,他初次见过的,满身是血却异常冷静镇定的姑娘,此时此刻缩在床上,看起来十分的幼小无助。
靳野坐在一边,脸上是说不出的疲倦,他起身让开,嗓子有些嘶哑,“烧了快四个小时,退烧药也吃了,温度一直降不下去……”
阿伟点点头,熟练地拿出酒精棉花和注射器,才发现林纾右手靠虎口的地方上了红药水,还贴了创口贴。
靳野垂着眼静默的看着,她的手一直都不是软乎的。
林纾的手骨节分明,又白又瘦,皮肤如宣纸般纤薄,能清晰的看清青色的血管,而躺着的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奇怪,阿伟直觉奇怪,却不知道奇怪的来源。烧的不省人事的情况,一般不会是因为常见的着凉。
他有眼力的收起纳闷,专注的给林纾扎针。
偶尔刮起的风将窗户吹得猎猎作响。
阿伟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旁的靳野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目光没有离开过林纾,沉默不语。
皮试结果还没有出来,阿伟还不能悄无声息退出去。今晚上的靳野,刷新了他的认知,昏迷中的林纾也刷新了他的认知。
——靳野的手在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就在阿伟调好点滴速度准备出去时,林纾却烧得说起了胡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可是两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放开……疯子……”
阿伟动作一顿,几乎瞬间就明白林纾说的什么,伴随着不可置信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脸色一沉的靳野,装作没听到,说了句我“今晚留在吧,还不退烧的话要送医院了”这就迅速出去了。
也许是手上的针头让她觉得不舒服,林纾不安分的动着,靳野怕她跑针,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轻轻的顺着她的头发。
阿伟都能瞬间揣测到的事情,靳野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猜不到。只是那样的可能,连想想都觉得难受。
他靳野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正人君子。
他不会同情,更没有怜悯。
世上遭到侵犯的女孩儿那么多,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这里面会有林纾。
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问题。
如果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事情有道理可讲,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心有不甘?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不是因为林纾的“不完整”,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洁白无瑕,那些腐朽愚昧的臭观念,他从来就不在乎,也没放在心上过。
他就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为什么会是林纾。
那样一个待人接物眉间都带着笑意的女孩儿,居然有这样绝望的经历。为什么即便如此,她还绚烂的如同夏花。
泛着荧荧月光的白雪大地。靳野只觉得有种窒息般的难受,跟他被别人抓着头摁在水里时的感受一模一样,是肺里进了水的疼和撕裂感。
——他发现,原来他对林纾一无所知。
她的那些沉默不语,那些欲语还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迟疑,那些藏都藏不住惊慌失措,那些他以为他懂的,其实他统统不明白。
他不了解她的过去,也不清楚她的未来,更不确定林纾在的她的未来里有没有过他的影子。
可是,像烟花般耀眼的林纾,突如其然毫无征兆闯进他生活中的林纾,是他那黑暗的、苍白的、自我厌弃、自我否定的人生中唯一的,能够照亮他整个岁月的火焰。
可是,那束光,在今天夜里被雪扑灭了,被她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初雪盖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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