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蒋清丽并不同意——靳海生没有文化,脱离了农村的土地,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而且她自己去了县城也只能去小学当名语文老师。相比之下,闲言碎语还可以忍受。
靳海生最终以县城教育资源更好打动了她。吃过没见过世面亏的蒋清丽,深知一个好的环境的重要性。
“我喜欢机车,大概就是因为我爸那时候总是骑着摩托着载着我和我妈。”
搬去县城的一家三口,靳海生在县城最近的工地当了搬运工,用为数不多的积蓄买了辆摩托车,作为家中的代步工具。周末,靳海生会骑着摩托车带着他们去集市采购。
夫妻两人省吃俭用,日子倒也越来越好。可惜好景不长,靳野刚过了入小学的年纪,靳海生就因故去世,全部的负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蒋清丽一个人身上。靳海生的走,还留下了一些债务。
蒋清丽希望靳野能在县城念小学,咬牙坚持,除了在学校教书,还找了几份兼职补充家用,可是依旧入不敷出。
被迫下,蒋清丽带着靳野去找了沈铎。
靳野仰在水面,“我那时候才知道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我妈甚至都没跟我说,我就知道了——因为我跟那个人长得太像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妈牵着我,走进他们家的时候——地上贴了带着花纹的瓷砖,还铺着地毯。客厅里还摆着电视,彩色的,很大,而我家当时连收音机都没有,我如果要听新闻联播要跑到小卖部……”
林纾几乎就是一窒,太心疼了。
然后靳野继续说道:“然后我还看见了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穿着小洋装还有小皮鞋在玩小火车。而那个女人,从头至尾端着女主人的身份来招呼我,虽然没有说一句不好听的话——”
——但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看不起他们。林纾在心里替靳野说完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林纾太懂了,太懂这些了,因为当林立仁带着她见林沉和赵宛如时,她也是那副神情——从骨子里透露出了鄙夷。
蒋清丽说的很清楚,不卑不亢,只要沈铎解决靳野的入学问题,其余一律不要。
木已成舟,沈铎原以为蒋清丽会拿着靳野开出各种各样的条件,没想到到头来会如此果决,终是良心不安,给了母子俩几万块钱,又替蒋清丽解决了编制问题,可以到中学教历史,就这样打发了他们。
靳野说完,看了林纾一眼,而林纾早已泪流满面,蹲在岸边牢牢地看着他。靳野翻身游过去,无奈的笑了,“这也要哭,干脆改名叫林哭包算了。”
靳野没告诉林纾,其实后来他去找过沈铎一次——蒋清丽住院要做手术的时候,他鼓起勇气,抱着希望,看能不能解决一部分的费用。
只不过那次,他还没见到面就走了。因为去酒店的路上,他看见年近半百有些发福的沈铎搂着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从车上下来。
那一瞬间,靳野心中只有恶心。因为沈铎狗改不了吃屎,因为没必要了了,因为蒋清丽这一生也只爱过这样一个无情的男人,因为他太天真了。
……
…………
说些事情,一旦说开了,就轻松了。靳野看着林纾吃了药后,陪在旁边,等她睡着。
时间越来越逼近凌晨,即将跨入新的一年。靳野看了眼钟表,确定林纾睡熟后,轻手轻脚起身,替她掖好被子,出了门。
天空时不时闪过五彩斑斓的光亮,不知何处放着的烟花照亮了整个花园。
靳野一个人在主卧的楼下,抽着烟忙活着。放烟花的人越来越多,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靳野边笑,边感叹林纾睡得太熟了,这么大的动静也睡的着。
腕表显示,还有两分钟,到零点。靳野直起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主卧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不透。林纾被持续响个不停的铃声吵醒,摸了半天找到手机,迷糊地出声,“……你好。”
靳野轻笑了一声,“林纾,是我,下床把窗帘拉开。”
林纾:“???”
林纾听了会电话里那头风声和电流声,反应过来,赤脚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布幔,窗户外男人拿着手机正抬头看着她。
“本来是打算带你一起玩的,结果你说要游泳……”
听筒里靳野的声音伴着烟花绽放的声音,她静静地听着。而男人身侧,突然一簌火苗窜起,接着像多米诺骨牌般,在黑暗里如跳动的光火。
靳野还在说着什么,握着电话,弯腰擦亮打火机。
那片空地里,摆放好的小礼花筒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着绚烂的烟花,远方传来新年的钟声。靳野站在最前面,光亮映着他的面颊,那一刻他好像踏着云彩走来。林纾呆呆地立在窗边,忘记了动作。
“我的林纾,新年快乐。”
——愿你从此,无拘无碍,无虑无忧,无困无扰。
林纾的虹膜里倒映着那寸方圆。
靳野身后摆着的礼花筒,构成的图案,林纾画了好半天记住了。
——因为她看不懂。
那是六排数字。全部由0和1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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