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修筠并没有打断她,而是耐心地,听着她将这些满怀怨气的决绝娓娓道来。
等到唐艺惟说完了,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唐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能够明白。”严修筠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我不知道唐小姐是否关注财经新闻——吴哲茂最近在欧洲市场,尤其是英国的投资动作频繁,他将大笔资金投入了英国医药卫生领域,并有传言,他通过投资移民,更换了国籍。”
唐艺惟眼神一顿。
她频繁地听到“吴哲茂”这个令她心烦的名字,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冷静和礼貌,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于是在严修筠再次说起和那个人有关的消息时,她冷冷地顶了一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严修筠并没有生气,这样的态度,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面对唐艺惟的抵触和一丁点程度的冷漠,他始终是态度翩然的。
“吴哲茂是声名赫赫的‘平城首富’,他多年来经营的形象,是‘爱国企业家’‘爱国慈善家’。他这样的形象,想要通过投资移民立刻改变国籍,肯定会引起一些不满和阻挠,所以他的投资移民手续,并不会立刻办妥……但是既然吴哲茂已经放任媒体抛出‘改变国籍’的风声,说明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只剩下时间问题,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严修筠说到此,抬头看向目光有所闪躲的唐艺惟,“中国和英国之间,没有引渡协议,这就意味着,吴哲茂一旦改变国籍,他在从前国籍所在国犯下的任何罪行——乃至于杀人重罪,都会一笔勾销。”
唐艺惟一愣,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任何话。
“往事不再对他有追溯效应,他不必为往昔付出任何代价。”严修筠抬头看着唐艺惟,“他犯下过的罪行,和他伤害过的人,都将变成‘没有根据’的传说。”
唐艺惟的手猛然攥成了拳,全身也瞬间绷紧。
严修筠并不躲闪她带着恨意的目光,语气并不激烈,声音低沉却绝对算得上轻柔。
他看着唐艺惟,轻轻反问道:“即使是这样,唐小姐也觉得……没有关系吗?”
“往事”两个字显然已经勾起了唐艺惟的恨意,她的眼神逐渐加深,牙齿恨恨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到发白都浑然不觉。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时隔多年,唐艺惟想到恨处时,那份过于强烈的恨意,仍然记忆犹新。
“我妈妈年轻时糊涂,在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年纪,偏要学人家‘追求爱情’,一时冲动就跟他结婚了。”唐艺惟说,“然后她一辈子的苦难都从此开始了。”
“海滨那个地方,女性的地位低到可怕,在他眼里,女人甚至都没资格和他同时称为‘人’的……可是我妈不知道,我妈总觉得,人心换人心,时间久了,他总能被感情改变。”
唐艺惟说着,抬头看了严修筠一眼,冷然道:“严教授,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非常俗的俗话,现在,我却觉得这句俗话简直是至理名言——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能改变自己的人是神,而想要改变别人的人,是神经病’。我妈因为改变不了一个混蛋,最终把自己逼出了毛病。”
严修筠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说完。
而唐艺惟说到这里,一滴眼泪没有经过面颊,已经直直滴到了地上。
她似乎被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情绪吓住了,于是慌忙去擦不知什么时候红透了的眼眶,拼命不让更多的眼泪流出来。
“对不起,妈……我不该说我妈……如果没有我妈护着我,我早就被这个重男轻女的垃圾弄死了。”
她有几分语无伦次,她用手遮挡着自己的口鼻,别过脸,又眨了好半天的眼睛,才勉强平复情绪。
“他跟我妈关系不好,怪她身体不行,怪她生不出儿子……但是,他靠我外公的钱做生意,他不敢主动同意离婚。”唐艺惟抽泣了一下,感谢地接过严修筠递上来的纸巾,“我那时候小,也理解不了上一辈人的想法……我妈觉得离婚丢脸,又觉得自己婚姻的失败很不甘心,又觉得我还小,不能没有爸爸……这些不是借口的借口不知是她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总之,我妈也不肯离婚。后来,这个不肯离婚的行为,都成了他折磨我妈的把柄。”
“我妈精神状态极度崩溃的时候,他早就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妈生病,病的不能起床,他当着我妈的面,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当着我妈的面,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我那时还小,放学回家,他还要我给他们这对端茶倒水,让我管那个野女人叫‘小妈’。”
唐艺惟说到这里,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忍了好久,才强压下去:“这件事后来被我舅舅知道,纠结人狠狠揍了他一顿……我舅舅当时也年轻气盛,以为这个畜生打了就会老实,可没想到,他不敢把我舅舅怎么样,却把所有的恨意悉数算到了我妈身上。”
“他说我妈身体不好,带我妈去做手术……我觉得奇怪,但是我年纪小,说不出来,我妈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哄骗一时,还觉得他是良心发现,所以积极配合治疗……结果,我妈接受他安排的‘专家’和所谓的‘手术’后,回来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不说话,不笑,我跟她说学校里的事情,她就愣愣的听半天,然后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看得发毛……”唐艺惟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悔恨,“如果,我当时年纪再大一点,就能立刻知道他的转变,甚至于他那个所谓的手术都是有问题的,我绝不会让我妈跟他去治疗……那样,我妈也不会死。”
52书库推荐浏览: 红尘晚陌 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