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唯独在孙破面前,一开始立场就暧昧难言,如今更是爱不得、又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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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怡主动登门的时候是一个黄昏。她只说自己是宫里来的人,果然,平驿将军府与穆国皇宫素有往来,听了这话就将她迎了进去。
孙破依然不在府上,管家腿脚不好,却亲自出来招待她。先是寒暄了两句,又试探性地问:“大人是第一次被派到孙府吗?……请问何事?”
甘怡道:“我并非宫里来的人。”
一瞬间满座皆惊。甘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错,她迎着老管家的目光,只是握住了茶杯,清晰无比道:“我仰慕孙将军已久,只盼能在将军府上谋个差事。请大人了却我这桩心愿。”
老管家连连皱眉,只道:“将军亲自立下的规矩,府内用人,只收眇盲者、废疾者。姑娘你五体健全……恕我不能从命。”
顿了顿,他又真心劝道:“何况,孙将军不好声色。你纵是能谋得差事,哪怕天天得见将军,见而不得,恐怕滋味更不好受,甚至还要更生出许多念想,徒惹祸端。姑娘,你还年轻,听我一句劝……将军此人,看着是眼中花,实则是水里月,寻常人不可近。你还是不要存此妄想了,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断送了好人生。”
甘怡混似全没入耳,只道:“只要身体残废、不妄想将军,就可以入府吗?”
老管家被她的偏执震惊,正要反驳,却被甘怡抢先道:“那有何难?”
只听她道:“我若再对平驿将军存有不轨之心,有如此杯!”
她手里的茶杯在桌上一磕,便应声而碎。众人哗然,还来不及上前,又见她已抄起一片碎瓷,对着自己手腕重重刺了进去。顿时皮肉裂开、鲜血横流——
“如今我自废一手,可入将军府了吗?”
甘怡用力挑断自己手筋,避开血管,拔出碎瓷,抬起手臂,向老管家展示自己已无半分力气的左手。
老管家也见过些世面,却被她此刻漠然的眼神盯得四肢生寒。
嘈嘈声亦全被甘怡此举震慑,归于静寂。因此她一字一句,便都掷地有声。
“我不求月饷、不求得见将军,只求在府中谋职。若惹事端,我甘愿出府,再不入穆兰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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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怡于是得以留在将军府。
但她那一手到底太过骇人,少有人敢同她亲近,老管家更不敢信任她,只安排她做一些无关痛痒的粗活。
唯独孙破回府,声势浩大,他瞒不住。
孙破是从皇宫里回来的。穆翎帝之前不知道把他养在什么地方,孙破这会大概是身子好了些,醒转过来,穆翎帝就把人送了回来。
孙破眉目清秀,穆翎帝的后宫又已经空了许多年。哪怕翎帝对先皇后的感情人尽皆知,到底还是有了些很脏的流言。
只不过穆翎帝和孙破都不在乎罢了。
穆翎帝的地位稳固的很,区区一两句流言,就像春夏之交的毛毛雨,打在他的王座上,连洗尘都不够格——而孙破,也自有他不必在乎的理由。
甘怡耳里不过听进了一句“孙将军回府”的言论,心里就什么都装不下了。她虽然自废了左手,可轻功还在,数次夜探,终于摸清了孙破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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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老管家也见了孙破。
孙破刚刚能醒过来,还是睡得多,一睁眼就看见这老管家端坐在自己床前,便笑道:“高伯,您白头发都一大把了,在我床前尽孝,我这年纪可担当不起。”
高伯知道他说话一贯没正型,只正色道:“将军莫跟老仆开这样的玩笑。”
孙破深觉没劲,那点虚弱又倦怠的笑意很快消失殆尽了。他盯着床帐,一板一眼地问道:“那你直接说事吧。”
高伯这时便觉得,孙破已与当年除夕夜里单骑出京的少年不同了。好像一座玲珑剔透的玉像,在细微处落了些灰尘,于是老了一些,甚至厚重了些、有了些人间烟火气。
他不免有些欣慰,只将甘怡入府之事一说,道:“我知道将军仇家众多,只是一直寻不得理由辞她。将军您看?”
孙破是笑不出来了。他总觉得这背后是她的影子。过了半晌,他才问道:“自己挑了左手?她长什么样?”
高伯的欣慰马上烟消云散。他有点愁孙破,只道:“眼睛不小,皮肤有点糙,说话做事不似普通女子,中气十足,干脆利落——我好像听谁说,她右手掌心里有两道很长的疤。”
高伯不怎么打量女人,也没考过科举,他的描述都太过泛泛,甚至有些离题。唯独最后一句,直接确定了此人是谁。
于是从他模糊的语言里,那个人陡然就生动起来。
她在一片莽苍的密林内与他贴身缠斗。剑刃太长,于是她一把握住剑身,反手就刺。
孙破出了神。
他把甘怡丢进锁云关,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更没想到她会跑到这里。那些相互攻讦的亲吻、掏心的自陈、生涩的亲密,乃至凶狠的搏斗、冷淡的辞别……好像都还在昨天。
甘怡是来做什么的呢?
总之不能是来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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