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怡从小被一群人严厉管着,又不是调皮顽闹的性格,因此安安稳稳活到了十八岁,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上树掏鸟的一天。
……好吧,也不算掏鸟。掏鸟窝嘛,鸟窝的事情,怎么算是掏鸟呢?
这是匪寨中的一小丛树林,除了伐木,平日里没有人来。
甘怡一边踩着树枝,一边觉得自己荒诞。孙破还在一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快快!老鸟要回来了!”
甘怡还没站稳,但也只好去够鸟窝。结果这时候忽然一阵鸟叫,孙破叫道:“下来下来!”
甘怡立刻纵身往下蹦,感觉手上沉沉的,但一时也没当回事。落了地,再定睛一看,是自己竟然把鸟巢给端下来了!
孙破在旁边几乎要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连窝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怡老脸一红。但这一来也方便,她把孙破藏在鸟窝里的纸包拎出来塞他手里,趁着鸟还绕着空荡荡的树枝一脸懵逼,一跃一落就把鸟巢放回到了树上。
孙破惋惜得直叫:“诶诶!鸟蛋也好吃!你放回去干嘛!”
甘怡道:“我帮你拿你的东西就罢了。你好歹也已经弱冠了,像个幼童一样去掏鸟窝做什么。”
孙破避重就轻:“什么叫帮我啊,我自己又不是不能上去。都是你说了你没爬过树,我才让你体验体验的。说到底,原因在你啊。”
他是这么说,但真相是甘怡并没有体验上树掏鸟的打算,最后才被他骗上去的。
所以孙破不给甘怡反驳的机会,将手里的纸包往她手里一塞:“给你带的,拆开看看!”
甘怡深知不依不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依言拆开了。结果这纸包里还是个纸包,纸包里的纸包里又是个纸包,纸包里的纸包里的纸包里依然是个纸包。
甘怡陷入了沉思。
孙破:“再拆一层,再拆一层就行了。”
甘怡姑且信了他的鬼话,又拆了一层。这次孙破竟然没骗她,终于不是纸包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小兜做工精致的糕点,一股面香扑鼻而来。甘怡从昨天中午见了匪寨使者就没吃饭,其后又是杀出匪寨,又是对付关逢,这一下子就想起来饿了,肚子咕噜噜连着叫了好几声,舌下涌出一股热流。
“哪……哪来的?”她直视着孙破问。
“我带来的呀。”孙破眉目都在勾人,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就是想听你多问几个问题”。
甘怡道:“……你从哪搞来的?军中和匪寨,都弄不来这样的东西……要打仗呢,身在敌营,怎能有这种……奢靡的东西?”
她用“奢靡”这个词,不是词穷。是她真觉得奢靡。她从小努力自立、竭力自制,不肯多花销,每每吃到糕点,都有种自己是个富贵闲人了的错觉。这现在又是“身在敌营”,自己却有机会当个“富贵闲人”,不是奢靡是什么?
她是真情实感地发问,孙破却又是哄小姑娘似的回答:“有什么奢靡的?这是我带的东西,不是你奢靡。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这样的奢靡,若是给你,我也给得起。这样的对待才配得上你。”
人非草木。甘怡极少能听到这样的话,哪吃得消。只是心里知道孙破的嘴巴惯来这样乱惹风流债,因此愣是忽略了那一点半真不假的真心。
她劝自己不为所动,只问道:“你从哪搞来的?”
孙破左右望一望天,问道:“你不知道么?”
甘怡一愣。就听孙破道:“从鸟窝里。”
甘怡:“……”
却不知孙破实在费了点心思。说实话,他折回匪寨,当然不是为了甘怡。
只是他并非聋子,寨子里鸣金收兵的方式和穆国一模一样,连甘怡都察觉了,他自然也知道。他是不放心其中有什么辛秘,自己不知道而甘怡了解了,再被她误以为是和他们一路的人——他在施恩城的事情便难办了。
于是他回了营地,放下剑,就往匪寨里返。他是走到一半,忽而想到了甘怡。
甘怡对他是怀着信任的,甚至能把那么重视的剑托付给他。此刻甘怡留在匪寨,做人俘虏,想来正饿着——孙破自己也常用这种手段,将俘虏饿昏、饿到无力,常常就方便行事了。
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他心肠狭隘,视人命如草芥,唯有投桃报李这一点,是最突出的品德。于是他又想到行军的口粮粗糙,又想到甘怡是个女人……最终跑了一趟施恩城,实打实奔波了一夜。还特意把东西一层一层地包好藏起来,以防被匪贼收走。
他不够厚脸皮,说不出自己对别人的好,甘怡却并非不识趣,也知道孙破为此要如何折腾,因此没再追问,虽然没有如孙破所愿问更多的问题,却席地而坐,道:“一起吃啊。”
“‘一起吃啊’,”孙破忽然想道,“真是句好话。”
在他小时候,唯一美好的记忆里,也曾有一个女人,微笑着招呼他:“一起吃啊。”
他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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