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就想用水给她敷一敷,可是知道甘怡会更期待什么,于是忍下了,先打开了食盒。食盒上层放着根根分明的如意丝,团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卧在盘子里,中心托着一粒金黄滚圆的花生蘸,瞧着喜人得很。
下层是两碗馄饨,一打开隔层,香气就飞满了整个屋子。澄澈的汤上飘着几朵乱云一样的油花,油花依着翠绿的细葱丝和香菜,菜叶下面露出含羞带怯的十来个馄饨。薄透的馄饨皮微微摇晃着,袒开沉重的肚子,躺在碗底,挤得几块贝肉不知如何自处,只好随意立足。
孙破本来有心夸奖,打开之后却实在在自己意料之外,欢喜窝心安稳种种感受一同在他心上撒开了泼,一瞬间他反倒是哑了,半晌,也只是喟叹了一声。
世上有千万旁人,仅此一个甘怡。
仅此一个甘怡,能如此贴他心意。
孙破其实一直羡慕普通人家那些柴米油盐、举案齐眉的生活,那是他童年不曾享受过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长歪了,心智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因此早就不做这种幼稚的梦想了。他纵然遇见了甘怡,也知道甘怡并非那些终生困于家院十步之内的女子——甘怡是和他一样的将军,是和他一样怀才得遇的将军。
这些年,他们二人都不曾尸位素餐,对彼此的踪迹都有隐隐约约的了解。他知道甘怡已经三四年连京城都没怎么回过了,更遑论做这样的庖厨之事。
不知道她折腾了多久。
他不对自己的伴侣做此期待,可是谁不希望家里有些烟火气,谁不希望自己坐下来的时候,能有人给自己递一碗热粥呢?
甘怡可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平日里巧舌如簧,此刻却半晌没说出来话。甘怡表现得再淡然,到底也是紧张的——因此悄悄惴惴不安起来。
“你——”甘将军一哑,“你若是不饿,就——”
孙破忽然把她搂在了怀里。
甘怡只觉得衣服里一下子仿佛升腾起一股炽热的蒸汽,要把她整个人烧熟了。她佯装镇定,双臂在孙破背后环了又环,才仿佛安抚他似的,自欺欺人地搭了上去。
“怎么了?”她压着声音说——好像谁也听不出来她压了声音一样。
孙破将她抱得亲密,只要一转头,嘴唇几乎就贴着甘怡的耳朵了。于是甘怡就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分毫毕现地传进自己的脑子:“别说话。我……我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能亲到你。”
话说完,孙破只觉得甘怡身子一绷,自己就被人推开了。他心底暗暗一惊,再三斥责了一遍自己这话太过火了——然后才抬眼,正看见了甘怡墨色的眸子。他口干舌燥,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听得见自己一脉一脉的心跳。
甘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是她不同于大门不出的闺阁女子,心里知道自己既然倾慕孙破,就不必扭扭捏捏——
于是孙破看见那双眸子蓦地带了些温柔的笑意,然后眼睫合了,像两弯漆黑的草穗,仿佛还是像童年星夜的旷野里与自己相伴那样,贴近了过来。
近到呼吸互闻。
他只感觉有什么贴上了自己的唇瓣。他微微一动,幸而在对方退却之前反应了过来,眼睛一闭,也贴了回去。
——并不甜。他朦朦胧胧地想道,可是唯独这一刻,他是纯粹的。
不过,纯粹的孙将军再纯粹也精通军中不少不纯粹的荤话,与人相互吹牛时也暗搓搓学了连篇累牍的干货,因此一心只想更亲密的接触,而不满足于这样的唇瓣相贴。呆笨笨的甘将军似乎也是如此,两人几乎同时开始进攻对方的唇舌,甘怡才探得了孙破温热的舌,孙破才衔住了甘怡的下唇轻轻一吮——
双方一震,默契十足地分开了,默契十足地瞥开了目光。
“我……我咬到你了?”
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第一次亲吻就能如此深入,因此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同时在心里大声询问。各自问了大概有百十遍,一遍都没出口。
甚至眼睫颤动了数回,却一次也不敢抬起来看对方一眼。
——两位英武威风的将军,虽然理论上的东西几乎都能得个殿试第一,真正操作起来,却因自己太过英武威风……而狼狈收场了。
“不疼,不疼……”孙破赤红着耳垂哄甘怡。甘怡以为是自己得了回答,因此磕磕绊绊地“嗯”了一声:“你、你尝尝馄饨。”
孙破端起碗。甘怡也端起碗。只是彼此尝过了一口,最初都有些食不知味。幸而孙破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最后甚至把两碗汤都喝干净了。
“这个厨子不错。”孙破清了清嗓子,“明天我还想尝尝这个人的手艺。”
甘怡不自在地四处乱瞟:“明天我再……叫她给你做。”
孙破执起甘怡被烫红了的手,在烫伤的地方亲了亲,又没忍住舔了一口,又没忍住吮了吮,甘怡只觉得那手又凉又热又麻,恐怕是废了——“那你要叫她当心些,别受了伤,让人担心。”
孙破把下巴轻轻搁在甘怡手背上,抬眼看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有多含情脉脉:“顺便帮我问问她,是否是有不轨之心于我,连一碗馄饨也做得这样细致——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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