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阳镇离施恩城不远,她依然挑了一匹快马。那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不知是哪来的,就像从前她回到有辰池的辰欢城时那样。
那样年轻,那样热烈的期盼。
没想到,城门下有人,而且是在等她,远远瞧见了扬尘就迎了上来。甘怡定睛一看,马上的人一身灰袍,正是孙破,因此不由得展颜而笑,催马快行。
孙破也迫不及待,疾驰而来。等终于到了一处,两人收住速度,只相视一笑,孙破调转马头,与她并肩徐行。
一时没有人说话,马打了个响鼻,风轻轻吹着,月静静高悬,地面上的沙在马蹄下转动,发出缓慢的声响。
听得见盔甲在磕碰,衣物在摩擦;听得见呼吸在进行,心在跳;听得见夜云把风拨开,投下坦荡的清辉,听得见沙砾轻轻拍着马蹄,像在哄闹。
施恩城高大的城墙立在不远处,沉静而宽和。放眼望去,四野平阔,空旷自由,却因为施恩城,而只显得开阔豁达。
两人的心都渐渐静了下来,从重逢的热切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安宁。甘怡看了一眼孙破,看见孙破也在看着她。
她就笑起来,朝孙破伸手。孙破也对她一笑,乖巧地把手放到了甘怡掌心里去。
然后甘怡握住他的手,正要发力,只觉手上一沉,背后就贴身落了个人。
孙破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还不肯松开,甚至将下巴支在了甘怡肩窝里。
甘怡:“……”
早该知道,她在军中学到的把戏,孙破自然也会!
这厮还不知适度,有一口没一口地朝她耳朵里吹着气,看着她耳朵通红,一动一动的,颇有趣味。他玩了半晌,也不说话。甘怡忍不住小声道:“我要掉下去了……”
说真的,孙破一口气一口气的让她腰软腿软……这还没怎么样呢!
——这多新鲜呐!孙破横在甘怡腹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嘴上却装得像个老司机似的,只嘿嘿笑道:“你只管往我怀里软,掉不下去的。”
“马……马要累死了……”甘怡垂死挣扎。
孙破恍然大悟,开始剥甘怡身上的盔甲。
甘怡被吓了一跳,忙制止道:“这、这是在外面!”
“盔甲太重了。”孙破故意在甘怡耳边用气声说,“摘掉就轻得多了,马就没什么问题了。反正我看你里面穿得板板正正的,大可以见人啊。”
话虽然这样说着,却到底不动了。
端的是交颈相谈、耳鬓厮磨。
甘怡羞得不行,索性跳下了马,道:“没……没事。”
孙破一笑,也跳下马来:“咱们走一走?”
·
于是两人就真的牵着马慢慢走,沙砾隔着鞋底硌着脚心,愈发舒适惬意。
孙破没说话。他其实第一次看甘怡披坚执锐的模样——执的还是他的锐——多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啊。
他最初对甘怡心动,就是对她二话不说就动手的样子心动。他肖想过无数次,甘怡穿着一身银甲,腰配宝剑,身骑骏马,威风凛凛的样子。眼下甘怡没有穿银甲,只是披着制式的将军甲,朴实无华,泛着黑铁的光,隐约露出甘家的家纹。她风尘仆仆,早就摘下了头盔,露出乱蓬蓬的头发。腰间的剑也并非宝剑,是追随了他六年的平驿,剑鞘早已残破不堪……
可就是动人。甘怡容貌并不出众,可在孙破眼里就是有这样的美丽。无论她穿着柔软的常服也好,无论她穿着厚重的铠甲也好,她一喜一怒,一笑一嗔,都是叫人爱不释手的。女将军,甘怡并非独一位,可孙破看得入眼的,就只有她这一个。
当然甘怡也在想孙破。孙破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很迷人。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人亲近。她从前只在战报里听说过他,听说那个人心狠手辣、喜怒莫测,对起阵来真真令人头疼。
可是没人说他这样细腻,和她……这样相像。旁人或许觉不出来,可是唯独这两人知道,他们内里是一样的,他们对对方的每一个理解都独一无二,若放在相同境遇下,他们是最有可能做出相同选择的两个人。
所以他们很轻易就可以彼此信任,彼此理解,彼此信任。别的再换了谁来,都不会如此了。
甘怡比较过孙破和辰池。辰池对她的好并非与众不同,只不过当她是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她懂得人心,故而懂得甘怡,故而知道该如何体贴她。而孙破截然相反,他待旁人是一种感觉,对自己就绝对是另一种感觉。和辰池相比他不懂人心,但他懂得甘怡。
甘怡与人相处,最大的短板,就是她不懂得技巧。从前她和孙破一样锋芒毕露,遇到辰池后才收敛,却也显得局促了。而孙破懂得她真正的意图,可以照顾她的局促,也能够体贴到她不宣之于口的情绪。这才是真正难得。对她而言,没有人可以和孙破一样了。
从前喜欢辰池的时候她没有想过,可是对着孙破,她认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拥有这一个人了。从这个人以后,她就不会再有以后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就是她的最后一个人,到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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