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看不过,抱它进怀里。
庭院大门就此闭合。院内的藤椅慢悠悠地摇,似小舟漂漂荡荡地泊了岸,静谧得令人不忍打扰。
她跟在晏方思身后走了一段路,愈发觉得怀中的肉团肥硕敦实,一点不虚。她不仅气喘吁吁,甚至被这半冷不热的天气闷出了一层薄汗,小东西却在她怀里闻着白兰花香,无比惬意地打起了呼噜。她有些委屈,低头埋怨,“你怎么这么胖呀?”
晏方思借机提议:“不如扔了吧?”
沈歆犹犹豫豫地掂量了一下怀里的小东西,它察觉不对,立即泪眼汪汪地伸开爪子抱住她的脖子,张着嘴空叫了几声。她眨眨眼,“啊……你原来是个小哑巴。”
小东西泪眼朦胧地点头,仿佛在说:“我这么可怜,你就抱抱我吧。”
沈歆提了人家的痛处,不知如何安慰它,只得咬牙把它的屁股往上托了托。
见它像是得了免死金牌似地赖上沈歆,还无法无天地舔起了她衣领上别的白兰,晏方思心里不大痛快,默不作声地拎起它,搁在了自己肩膀上,阴恻恻地在它耳边说:“给我老实点。”
它一个激灵,瞬间收敛了许多,扒拉着他的衣服不敢动作了。
沈歆心怀感激,无言地跟他贴近了些,捉住了他的袖子与他走在一道。
他眉梢一动,将手垂到令她舒适的位置。
渐渐来到了人潮涌动的地方,他抬手一拨,让肩膀上趴着的小东西滑进帽兜,而后隔着衣袖捉住了沈歆的手腕,“这里人多,我牵着你,别走散了。”
“嗯。”她一点点抽出了他们双手间隔着的那层布料,摸到他腕上的佛珠,继而握住他干燥而温热的手。
他身上不知为何与她分外相似的气息总能让她无由来地感到安定,像是回到了待在小钵中与师父云游的时日。她无需考虑其他纷繁事务,只在一方小天地里做她无忧无虑的蘑菇就好。
“待你入了人世,便会知晓这天地间的美事绝非限于钵中一隅,也非奚山一处,做人的好处颇多,”师父似乎曾在很久很久以前对谁说过,“然,你若想真正成人,不仅要体味甜,还要参悟苦。世间苦相千万种,生时苦,老后苦,病中苦,死途苦,爱别离是苦,求不得为苦,怨憎会亦苦。”
“——你需得学会在苦中成长,将所有的苦淬炼成能令你更为坚韧美好之物,才可摸得为人的门道。”
那时仿佛有个轻细温柔的女声答道:“弟子谨记。”
她恍惚回忆着,直到手上传来一股稍重的握力。
晏方思已带她行过一座广场。路灯依稀亮起,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开始唱歌,沈歆回过神来,两人都被这拔地而起的雨丝淋个正着。
他没管脸上淌着的水,替她抹了一把脸,不住笑她:“刚才提醒你小心,你还傻乎乎地往这走。怎么跟这小东西一样了?”
“我不傻的。”她嘟着嘴争辩,显然缺乏反驳理由。
“好好好,你不傻,它傻。”
“嗯,它傻。”
听到晏方思怂恿沈歆一起说自己坏话,小东西气鼓鼓地从他帽兜里探出半个脑袋,吭哧吭哧地拱他脖颈,被他一掌按回去。
沈歆一心想着拜托“傻”的形容,连忙转移话题,“相公相公,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我们能给它起名字吗?”
“能啊,你想叫它什么,它便叫什么,”晏方思和善地笑道,“它不敢有怨言。”
“唔,”她认真地摸着下巴想了想,“叫小黑?小灰?不好不好,要给它一个好听的名字。嗯……阿福怎么样?它看上去这么有福相。”
“好,就叫阿福。”他背过手去掐一把小东西肚皮上的软肉,让它出面表个态,“喜欢么?”
小东西缩着脑袋,哼哼唧唧地趴上他肩膀——哪里敢不喜欢?它眼睛瞪得圆溜溜,企图博取一点商量的余地,可眼泪全在先前装可怜时挤光了,因此在它黑糊糊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你以后就是个有名字的小妖怪啦,”沈歆权当它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得意洋洋地戳了戳它的脑袋,学着庭院中老者故作深沉地搬出措辞,“名字会给你带来很大福气的,所以你不会说话也不要紧的。”
晏方思只笑眯眯地说:“是。”
奔波近一日,又横空冒出个阿福捣乱,沈歆初初遇到的那些恐惧与不安均被冲刷干净,她哼着小曲,挂着一张笑脸走到家门前。
晏方思掏出钥匙开门,暖色的光伴着零星绚烂的彩色光斑自门缝中倾泻。沈歆看着一个黑影直朝自己扑来,下意识躲到晏方思身后。
那黑影扑了个空,硬生生刹住脚步,“蘑菇,你……你讨厌我了吗?”
沈歆愣了一下,从他身后走出来,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仿佛唯有那才能给她安全感。阿福趁机沿着晏方思的肩膀爬上她的脑袋。头顶沉重,她支吾着:“没、没有啊,来来姐姐。”
金来来抿着嘴,脸色比往常白了三分,“你……”
韩夕拦下金来来,“你还病着,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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