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人说他与韩夕相像,连金来来也这样认为。可他深知,他与他的师父是骨子里截然不同的两类。他永远无法成为像师父一样的妖怪。
他们师徒的感情不算太深厚。韩夕贯彻放养式教育,经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有一回韩夕消失了近一年,归来时抱着一个人类模样的女婴。那是在钱多多一百三十二岁的生辰前夕。
女婴被裹在厚厚的襁褓里,一对狐狸耳朵不住抽动,时而化作人耳,时而长出白毛。其哭声也古怪,是一种介于野兽啼与婴儿哭之间的哭嚎。人与妖之间难以诞生后代,但很显然这女婴只有一半的狐狸血统,着实是件稀罕事。他猜想这大概是韩夕多年外出不知在人间何处惹下的风流债,可他从没听韩夕承认过。
女婴时人脸时狐面,身体很差,动不动就嚎啕大哭。韩夕常年四处奔波为她寻药,有时一个人去,有时带着他们两个。钱多多被迫担任起保姆的角色,起初用狐狸的样子还算方便,后来她生一场大病,他不得不变成人去照顾她。
钱多多想,这样一个聒噪的女孩,到底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呢。
到如今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会随身携带一只装有她头发的锦囊。
可就正是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姑娘,会在冬日里蹒跚地踱到他身边,往他蜷着的皮毛里一钻,摸着他的脑袋说:“小狐狸,别难过了,师父很快就回来了。师父不在的时候,有我陪着你呀。我们一起等他。”
小女孩渐渐懂事了,却总长不大。变男人照顾她太不方便,他于是修了女儿身。他本不愿为人,是男是女又何妨。
那是一个谎言的开端。
第10章 良药
晏方思拎着阿福的后颈皮把它放进沈歆怀里,小东西四仰八叉地在她腿上打了个滚,觉得舒服了,便慢悠悠地往她身上爬。沈歆怕它摔着,便伸手环住它。阿福见状,更肆无忌惮,摇摇晃晃地用后足站直了,挥舞着两只前爪对她比划。看这阵势,像是在控诉晏方思的罪行。
沈歆何时懂过哑语了,与它大眼瞪小眼半晌仍是一头雾水,才地向晏方思求救,“相公,阿福在跟我说什么啊?我看不懂。”
晏方思揪起小东西,把它扯离了她胸前,“它说,你是一个傻蘑菇。”
期待都化作羞赧,她板起脸教训它:“你、你没有礼貌,我才不傻呢!”
晏方思在一旁添油加醋,“对,我们家蘑菇才不傻。”
阿福有苦说不出,只能对着贼喊捉贼的晏方思干瞪眼,再手舞足蹈地对沈歆摆弄爪子。然而一个装愣,一个不懂,简直要把它气得冒烟,它索性“哐当”跳下沙发,窝在墙角里缩成个球。
沈歆兀自沉浸在被一只傻乎乎的小妖怪说傻的委屈里,开始怀疑它说的是否属实,“相公,我真的傻吗?”
晏方思不假思索,“嗯,有时候是挺傻的。”
沈歆的脸一下垮了,“连你也觉得我傻呀……”
“不过也不坏,”他捏起她脸颊的软肉,拇指推着她耷拉的嘴角往上,“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人间有个词叫‘聪明绝顶’,太聪明会秃头的。”
她掂量了一番孰轻孰重,含糊不清地说:“唔,那我不要太聪明好了。”
“嗯。”他见沈歆眉头慢慢舒展开,也就放开手,顺便抽走挂在她脖子上的佛珠,一圈圈绕回自己手腕。
她歪过脑袋,“可是相公的脑袋上也有头发呀,你也不聪明吗?”
“世上大多聪明的脑袋是不长毛的,但我的脑袋不一样呀——既聪明又长毛,世间罕有。”
“哦哦。”她一脸崇拜地望着他,觉得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正巧打包完行李的韩夕领着钱多多离开客房,晏方思以手拢在嘴角,凑到沈歆耳畔,“你瞧,那个韩夕头顶上的毛这么长,看上去就很傻,没什么好怕的。后面那个小狐狸崽子或许稍微比他聪明点,可是心地坏啊,以后遭受的波折一定很多,别跟他一起玩。”
沈歆按照他的逻辑比较了自己与韩夕的发量,深以为然,看着迎面朝自己走来的韩夕竟也不如往常般恐惧了——非但不恐惧,反而生出了一丁点同情。
“我带多多去领罚,明天才能回来。来来今晚的药得劳烦你们帮她准备了。”韩夕递过来一包药粉,“热水冲泡,睡前喝。”
沈歆把东西捧在怀里,伸出另一只手摊开在他面前,“你有没有糖呀?”
“糖?”
“来来姐姐怕苦,每次吃药后都要立马吃一颗糖的。你不是每次都会准备的吗?”
“我?”韩夕的眼中流露几分茫然。
钱多多唤了声“师父”,双手将一包粽子糖呈在韩夕眼前,“是这个,金来来每次喝药就要吃一颗。”
韩夕点头,把糖交给沈歆。
沈歆舔舔嘴,缩回手没接:“太多啦。”
“的确,”韩夕掂量着大包糖果,“一包全吃了会蛀牙。”
钱多多不自然地看向沈歆:“你们分着吃。”
“给我呀?谢谢你。”余光扫过他红肿的手腕,她一怔,这才接过糖,美滋滋地抱在怀里,扭头悄悄跟晏方思讲,“相公,我一会儿给你几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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