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灌了半瓶水下肚,酒醒一半,眯着眼打量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
“哦,那就是——”他蓦地侧身,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墙面上,厚重的夹克垮下一边,露出他仅着短袖T恤的肩膀,“你暗恋我?”
他的手臂挡住五颜六色的光,在她眼中落下一片暗色。她不习惯与人类靠近,下意识地后退,背脊贴上粗糙的墙。
没等她回答,他便自说自话地收回手,整了整因汗湿而塌过眉毛的刘海,“果然是这样的,见我恢复单身就巴巴地冲上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亮处,身上亮闪闪的金属链叮当作响,“说吧,暗恋我多久了?”
沈歆闭紧嘴巴,对他眨眨眼。
“暗恋你爸爸个大猪蹄!”
他迟钝地扭头左右看了看,低下头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个梳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这小女孩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尖牙,伸手一耸,将他推入黑暗。一团烟雾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金来来嚷着:“蘑菇,我已经迷晕他啦,过来扶一把。”
男生几乎往前栽倒,沈歆匆忙去抓,不巧抓住了他拴在腰间的皮带。他闷哼一声,又往后倒去。
沈歆抠下好几颗铆钉,好不容易将他托稳,便向金来来求助。
金来来冷静地说:“在他意识不清但尚能走动时,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跟吸果冻一样,要嘴对嘴啊,别浪费了。不过你得记住,一次只能吸一点点,否则……”
话说一半,一条胳膊忽然架上沈歆的肩膀。
本该被迷晕的男生突然转醒,把她当做个不称手的人形拐杖:“你们合计着做什么呢?喜欢我就直说呗,让这小孩吹我一脸花里胡哨的面粉做什么?鼻子怪痒的。”
金来来万分讶异,“不应该啊,我们狐族的迷魂药粉竟然这么不顶用?”她踮脚揪住了男生的鼻子,像在超市里挑猪肉似地端详了许久,“还是说……你已经产生抗药性了?”
男生一巴掌拍掉金来来的手,“你这个小屁孩胡说八道什么呢?以为你是巴啦啦小魔仙啊?”
金来来何曾受过这般没礼貌的数落,当即跳起来指着他的脑门骂道:“愚蠢的人类!不好好教训你一顿老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沈歆赶紧劝架,“来来,别吵啦。他好重,我手都酸了。”
“不同这个小鬼计较。”男生吐出一口酒气,架在沈歆肩上的手绕过她的脖子,让她转向自己,“喂——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今晚陪我吧。”
金来来头脑中警铃大作,活动了一下关节,打算使用暴力结束这场孽缘,却听到沈歆一口答应,“好啊,我请你喝过水了,你请我们吃麻辣小龙虾好不好?”
男生一愣,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呃——行,不就是小龙虾嘛,爱吃几盆点几盆,反正我有钱。”
沈歆两眼冒光,飞也似地奔向酒吧斜对面的一家露天大排档落了座,还热情地招呼差点摔在地上的男生和暂且没摸清状况的金来来,“你们快来呀。”
在比对圆桌面积和菜盘大小后,沈歆克制地点了三盆小龙虾试水。她啃了几只,觉得十分硌牙,失望地放下筷子。
他看乡巴佬进城似地斜乜她,“你怎么连虾壳都不剥,直接放嘴里嚼?”
她眨巴眨巴眼,没懂他的意思。
“去去去,”他边嫌弃边戴上一次性手套,“学着点。”
他剥虾的手法娴熟,沈歆不禁夹一只尝,小龙虾去壳果然更为鲜美细嫩。她不吝赞美,他嘴上嗤笑她没见过世面,手上反而剥得更来劲了。
金来来瞠目结舌地观赏他在自我陶醉中剥完一整盆小龙虾,拉沈歆交头接耳:“我们还是别吸他的精气了,以免变得跟他一样蠢。”
沈歆深以为然。
金来来低头的瞬间看到遥从街道另一端走来的身影——化作灰她也认得,“不好,要完。钱多多这个烦人精找过来了。”
沈歆顿时汗毛直竖,连小龙虾都顾不得吃,“那、那怎么办?”
金来来迅速给出对策,“我去吸引敌方火力,你趁乱去找三姨。我数到三……不,来不及数了,跑!”
金来来一记手刀劈晕了剥虾男。
沈歆拉开椅子撒腿狂奔。
这条街上不乏喝多了撒酒疯的醉汉,饱览人间醉态的老油条们对此习以为常,淡定地看她以飞驰的速度纵穿过整条街,甚至拍手叫好,甚至吹响口哨,甚至掏出手机为她计时。
她羞得无地自容,瞥见一道狭窄的小巷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地扎进去,藏匿在幽暗的角落。远离熙攘的人群,墙根泛起点点寒意,她搓了搓胳膊,抚平因颤栗而冒出的小鸡皮疙瘩。
三姨在哪里呢?
她要如何去找?
她苦恼地抓乱了头发,闭上眼,纳闷究竟为何钱多多每一次都能精确地找到金来来的所在。黑暗给了她更加灵敏的感知,她在识海中勾勒三姨的样貌,将灵识延伸到四面八方,渐渐听不到花街里的喧闹,有一道声音模糊地在回荡在什么空旷的地方,但与她之间相隔一堵水墙。她试着探出灵识触碰,轻巧地将那水墙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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