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墨海今天第三次翻白眼。
长盛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看见墨海的第一眼就是一声尖叫:“快抓住这个刺客——”
“小公主,省省吧,你叫破喉咙他们也不会抓我的。”
一身华服的小公主此时狼狈极了,梳好的丸子头蔫蔫的搭着,后脑勺沾满了泥土,几缕发丝贴在白嫩的脸颊上,颊边还沾着一片树叶,她哆嗦了几下,没由来的红了眼眶,起身就往君无乐怀里扑,把小少年给撞得后退几步。
“哇他们都欺负我,都不来救我,还是无乐哥好呜呜呜。”
君无乐惨白着脸,没有推开怀里的小公主,放柔了语气细声细气的安慰了几句,顿了顿,又说:“是这位……救了你。”大抵是不知道墨海的名字,只好含糊带过。
“你倒是个明事理的,”墨海抬了抬下巴,眼神一转,刀子一般剜到小公主身上,“可你嘛……啧啧啧,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长盛气急,还未发话,旁边的仆人一声怒喝:“放肆!岂可这般顶撞公主殿下!这次念在你是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的份上不予追究,下次……”
“下次咋样?”墨海噎了回去,目光再次落到长盛身上。
沾了水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长盛没由来的感觉到寒冷,尤其是对上眼前人的目光,只觉那眼神分外冰凉,比夏季消暑的冰更刺骨,直白的扎进心窝子,连流出来的鲜血都淬着冰渣。
墨海仿佛没看见瑟缩在少年身旁的小公主眼中的害怕,她的语气平铺直述,没有一点儿起伏:“公主又怎么了?天生命就比我等与猪狗高贵?若当真高贵,那你更不该轻贱自身,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跳河,这还是水浅,你下次要真想跳,我给你找片海让你跳个爽行不行?”
君无乐闻言一阵皱眉,惨白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这位,能否少说两句?”
墨海本想说不好,蓦然发现对方身子摇摇晃晃,“小少年你怎么……”话音戛然于君无乐倒下的那一刻。墨海眼疾手快的接住君无乐,脸色发沉,“离这儿最近的医院、哦不,医馆在哪儿?”
西域人擅长制毒与暗杀术,一旦毒与暗杀联合到一起,根本叫人防不胜防,死得悄无声息。这回跟踪君无乐来刺杀长盛公主的刺客用的是西域最新研制的毒|药,各大医馆均无此毒解法,中针的人一个时辰后相继死去,个个面色青紫,像是被人活活勒死。
南街本草医药馆内,长盛气得手脚发冷,口气不善的责问道:“为什么父皇不准太医馆为无乐哥解毒,太医院里一定有此毒记载与解法的!”
才接到上头消息赶回来的下人冷汗直冒,弯腰勾背,大气不敢喘一下。
墨海吊儿郎当的坐在红木椅子上,一只脚翘得老高,见此情景哼笑一声,“那小孩儿的爸……的爹是那劳什子定国侯吧,我可听说了,他受老百姓的拥护可比你爹高多了,对于这位功高盖主的将军儿子,大约是下达了什么‘怕此病传染’所以不准接进宫吧,你问问你那去报信的下人,是不是一会儿就要接你回宫了?”
小公主瞪了她一眼,复又问那下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父皇当真让你接我回去而要拒无乐哥进宫?”
这可苦了那仆人,幽怨的瞥了一眼墨海,点头哈腰道:“当、当然……不是。”
墨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心道一声有意思。她只不过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不负责任的推测一番。比如前些天君清裴就没带她面圣,看那审讯室,虽然设施不齐,但桌子和椅子破损痕迹都很明显,想来君清裴没少做过私下审讯的事情。再比如她从店小二那里听来的八卦趣闻,君清裴早死的妻子正是当今史帝的妹妹。最后,便是中毒的君无乐迟迟没有得到太医院的救助。
推测的东西成了真,可不就有意思嘛?
到底是怎样的仇怨,才让皇帝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表明态度,站在了定国侯的对立面?
君无乐的情况很不好,他也就比那些死去的人晚十来分钟中针,原本白皙俊秀的脸庞不久前染上了代表死亡的青紫,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严厉的父亲和早死的母亲的话轮番交替在耳边回响,但耳鸣严重,那些话犹如雾中花,听不真切。
短短数分钟,十二年光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走马灯?死前才能看见的东西?君无乐不甚清明的想道:自己这昙花一现的十二年,当真无趣至极,平生既无远大抱负,又无深刻执念,连一直追寻的东西都可有可无。
因着中毒而涣散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清明,君无乐怔怔的望向一成不变的天空。
飞鸟与白云,蓝天与日光,这是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景象。
寻常事罢了,谁又在乎?
生死也是寻常事,谁又在乎他这一条命呢?
君无乐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喂。”
有谁在说话?
“你醒醒啊,闭了眼可就见阎罗王去了,他很丑的,我替你去见好不好?”
听听,这话说得……
“你才十几岁,死了多可惜,你让你的老父亲怎么办啊,孤家寡人,孤苦无依,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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