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小半晌,西域王才同失散半年的女儿温存够,从另一扇门进来,西格玛紧随其后。西域王坐上王座,君清裴注意到老西域王布满皱纹的眼角有一点暗红,他了然笑道:“西域王与女儿当真父女情深。”
西格玛站在西域王旁边,闻言翻了个白眼:“假惺惺。”
君清裴笑容不变,西域王轻声呵斥道:“润润,不得无礼。”
润润乃西格玛小名,她出生那年西域大旱,已经一整年没有降过一滴雨,西域王给她取这个小名的寓意是希望西域能得到上天的垂帘,降雨润泽万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西格玛愈发不乐意她父王在旁人面前叫她这个名字,当即急道:“父王!”
“诶,别让君将军看了笑话去。”
西格玛狠狠瞪了一眼君清裴,不再说话。
三人沉默对峙,君清裴笑而不语,他十分笃定,沉不住气的,一定不是他。
果然,对视片刻,还是西域王率先打破僵局:“将军,感谢你送小女回来,只是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过狂妄了吧,你凭什么觉得,在你囚禁小女之后还有资格同本王谈条件?更何况,如今你只身一人……”
言外之意便是他君清裴如果死在西域地界,那也只是他自找。
“尊贵的西域王,如今您已年过百岁,可膝下,只有公主这么一个女儿了吧。”君清裴不紧不慢的说,在他开口的瞬间,西域王耳边忽然迸射出一道极细极锋利的光,这光稍纵即逝,君清裴侧了侧脸,却也没能完全避过,颧骨上留下一条血线。
他用手抹去血珠,咧着唇角,眉眼如刀,“事实而已,西域王何须动怒。”
早年,西域王膝下子嗣颇多,只是随着长年累月的战争迸发,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为了让他的儿子们早日独当一面,在他们十二三岁时便将他们带上战场。
可是岁月和战争剥夺削弱的不仅仅是他的健康,还有他的野心。当他回过神来,发现最后一个孩子,竟然只是个半大的女娃娃——那便是如今再提起还会遍体生寒、视野中开出荒芜之花的漫沙之战。
打那之后,西域王的野心便逐渐被一个看不见的盒子包起来,连同他的骄傲一起。或许是他在述说那些陈年往事时话语中夹带了太多悲怆,才会让他最小的、如今仅剩的女儿被奸人利用,作出那样的举动。
想到这里,西域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迟缓又坚决的抚摸过女儿的手背,“傻孩子,你若是不愿意,应该早告诉父王才是,那大朝王也不过强弩之末,让你嫁给他,着实是委屈你了。”
“父王,女儿不委屈,只是……”
见场面又要向父女情深发展,君清裴连续诶了三声,把那对父女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尊敬的西域王,我不得不打断你们一下,毕竟如今已经很晚了,早些解决事情,还能早早睡个好觉。”
西域王:“……君将军,你就没感到任何不适?”
“没有啊。”君清裴摊手,神情不似作伪。西域王眯着眼仔细端详片刻,依旧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装腔作势,便听君清裴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方才西域王说我只身一人这个说法我必须反驳一下,若是我超过两个时辰还没有回到军中,我的手下们,便会率领三万大军踏平你西域。”
西格玛倒抽一口冷气,厉声喝道:“君清裴你说话不算数!你之前答应我只要我父王退兵,从此以后你我两国永不交战!”
“可是你们刚刚都要杀了我,”君清裴伸出手晃了一下,让西格玛看清他手指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西域王养的毒虫,要不是我躲得快,不然现在我尸体都凉了。若说出尔反尔谁人及你西域?”
“你!你无耻!你……”
“公主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我混账?”
“好了!”西域王冷声打断两人毫无意义的嘴仗,抿着唇用眼神警示了一番西格玛后,方才说道,“现在是将军在浪费时间。”
“好,我们不说废话了。”话音一顿,竟真的没再多说一句不相干的话,“相信之前公主也和西域王谈过了,我的想法很简单,你退兵,并向我大朝俯首称臣,在国内设驻使馆,年年向我大朝缴纳岁贡,如此,我大朝保你边界安定,至于公主,我会返回邑州同皇上禀报已经被我大军击杀,西域王是因为心灰意冷溃不成军才被迫俯首。”
他的语速很快,可西域王听得认真。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我今天来此的真实目的,仅代表我个人,以及我统辖的军队,想与西域王签署一个合作条约……”
尖顶之上那副骨骸灯摇摇晃晃,光芒跳跃且破碎,在君清裴的面上形成一些光影交错的斑块,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两点冷寂刺骨的光,从那双仿佛深渊的眼眸中射出,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绵长,却又让听见的人通体生寒,这声音如恶魔在耳边呢喃,蛊惑牵引着一个个身不由己又野心不死的人奔赴深渊。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决定权在西域王手中。”君清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我相信西域王能做出最完美的选择,对你、对我、乃至对你的国民,都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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