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乐闻言笑了笑,道:“你肯定没仔细听先生讲,先生的意思分明是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纷纭变换,不可究诘,得到的欢乐,又能有多少?主要是感慨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不过忽然间。”
——就好比这匆匆流逝的两年。
长盛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更何况,高兴也不一定要笑啊。”君无乐说着唇边适时扬起一个弧度,“万一要是嘲笑怎么办?”
长盛:“……君无乐我可求你少说两句吧。”
君无乐:“那好,我闭嘴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君无乐秉持着说到做到的好原则,愣是没说一句话,只品茗与眺望窗外寒梅,这副神情放松的悠然姿态,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不多时,一刻钟过去了。
长盛盯着眼前这个五官初长成,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青涩少年模样的青年,咬牙切齿道:“君无乐,你是个狠人。”
君无乐莞尔:“过奖。”
“你跟子昀姐都这么说话吗?”
也不知这句话按到了什么开关,方才还一派悠闲的君无乐顿时攥紧了茶杯,杯中茶水晃荡几分,只是长盛并未发觉,而君无乐面上不显,仿佛如此心间那股巨浪就会安然平息。
“这两年前线战事不断,大大小小的捷报传回来是让人安心不少,可是……”长盛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茶杯,“始终没有大捷。”
君无乐:“再等等吧,不急。”
长盛翻了个面,把脸正对着君无乐:“你跟君将军、子昀姐有书信往来吗?”
“嗯。”这两年,每过三月君无乐便会去一封家书,有时候回信人是墨海,有时候是君清裴、顾长英、杨志等人。君无乐笑了笑,道,“他们都很好,都想把安定带回来,不那么好的大概只有杨将军的头发,上次子昀来信说杨将军头顶的发竟然开始掉了。”
“啊?什么?”长盛不可置信,“杨将军还不到不惑之年吧,怎么会……秃啊。”
“发生了一些你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吧。”前线的什么事都与邑州相距太远。君无乐此刻回忆起两年前墨海离开时的自己,顿觉好笑,好笑之余,又有股莫名的惆怅。时光忽而,什么都能掠过。
半晌,他道:“出去走走吧,踏雪寻梅总比龟缩一隅要开阔得多。”
长盛应下,君无乐便披上狐裘,同长盛一起来到寒梅绽放的庭院中。
庭中雪落满枝头,有几个下人在扫雪,景致比之夏日盛兰萧条许多。
二人并肩踏过雪地,枝头的雪便扑簌簌地落下。被压了几乎一整月的梅依旧精神抖擞,细小的花无比绚烂。
可视线一转,映入眼帘的是几株已经开败了的梅。
“我记得子昀姐说过,寒梅开败后一个月便是她的生辰,今年墨海姐便要满十八岁了吧,这君将军几时才能回来呀……”一片雪块落到长盛头顶,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哎呀好凉。”
君无乐脚步一顿,抬手拂开长盛头顶落雪后道:“你们怎么什么都说?”
“女孩子闺房里可谈之事多着呢,你们这些臭男人自然不懂。”
君无乐:“……”
舌间话语囫囵走过一圈,他终究没说什么,转而捧起一片被风送来的落英,“风变大了,怕是还要落场雪,我们还是进去吧。”
“这才出来不到一刻钟呢!”
“错,刚过一刻钟。”
长盛:“……”此人究竟是怎么长成这么没劲的?
这个问题或许得问君无乐自己。
整日重复单调的生活,除开用膳时间,便是晨练、晨读、完成课业、作画、练剑、练剑和练剑,前些日子也有一些世家公子邀请他参加冬猎,其中便有吴方,君无乐想也没想,直接推拒了,仔细想来,除了学堂侯府两点之外,被长盛邀进宫还算是进来这些日子第一次去别的地方。
你就甘心守在这么一方小城池中么?
深夜辗转之际,君无乐时常在心中问自己,这怎么就不是被江河所限的鲤鱼呢?
回到侯府,君无乐不出意外的发现侯府门口多了一些来来往往的人影。
定国侯府位于五九街中心地带,照理说应该是挺热闹的,但是老百姓们出于对君大将军的尊敬仰慕,鲜少有人在府门口徘徊与高声喧哗,所以此时那些晃悠的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但君无乐目不斜视,像是没看见人似的,径自走回府内,并命人关上大门。
李伯走上前来,佝偻着背,一头花白的发和雪地交衬,他上上下下看了君无乐好几眼,满是褶子的眼角又添了几道纹路,嘴唇嗡动,最后轻声问道:“小侯爷,要不,老奴派人去打发了他们?”
“不用,他们也只敢在外面转。”说完,君无乐大步走向画室,“李伯,接下来两个月我都会待在画室,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饭菜留在门口就行。还有,劳烦你帮我去学堂批个假,就说,身体不适染了风寒,就不去祸害其他人了。”
“小侯爷,这……”李伯百感交集,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词,他自下而上的望着君无乐,忽然说了句,“小侯爷,转眼你都比老奴高出一个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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