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乐瞬间抬眸,追问:“什么?”
“太自大了。”
君无乐微微一怔,几步追上她:“那如何才能算不自大?”
“起码,要认识个十年八载的样子才敢说‘从未’,一个半月,你除了知道我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你还知道些啥啊?”墨海摇摇头,叹息,“画人画皮难画骨,你又知我骨重几何?”
恰逢秦秀送人出来,顾长英看见君无乐二人时愣了半晌,下意识逮住墨海质问道:“你欺负小侯爷了?”
墨海一脸莫名其妙:“我有病吗欺负小孩子?”
“那不然小侯爷为何……”脸色会那么差?顾长英觑着君无乐的表情,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非常熟练自觉的把过错推到墨海身上:“反正肯定是你欺负人了。”
“青春期的孩子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墨海说,“跟父母唱反调、认为自己学什么都是一看就会、对异性抱有朦胧的幻想、自以为看人很准……我哪儿有那么伟大把这些包圆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顾副将。”
她每说一句,君无乐的表情就沉下一分,天边那抹起于破晓的红霞终于泯灭西山,不见所踪。
君无乐打断想要反驳的顾长英,沉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入夜,初夏江南的夜风送来潮湿空气,也不知是不是江南府尹找的屋子太过年久、无人居住,君无乐闭上眼总能闻到一股被水浸泡过的腐烂腥臭味,加上从简陋小窗吹进来的风,沉闷、压抑、烦躁、阴郁……简直就是君无乐此时的内心写照,他辗转反侧两个时辰,依然毫无睡意。
窗外乌云蔽月,星光黯淡。
君无乐没有点烛火,只披了件单薄外衣便推门而出。
实话说,闵昌沛找的这处居所环境真是不错,四合院外围竹林青翠,晚风送凉,竹叶摩挲发出“飒飒”的声响,而四合院中间庭院宽广,非常适合习武之人早起晚睡的练剑。
在夜风的喧嚣中,君无乐提着剑,闭目凝神,沉心静气。
少年面部线条尚且柔软,并无棱角,可稚拙的脸庞总透着一股英气,风采逼人。
上苍在造就他的时候似乎没料到会从自己手里造出这么个人来。
在某个刹那,他仿佛化身成了一柄剑,傲骨铮铮、顶天立地,骨血里浸透了自父亲处继承来的孤傲,又从母亲处接来了一捧温柔。
可是,当他真正拔剑,却感觉那剑刃重若千斤,狠狠地压在心头,缠绕纱布半月有余的手腕仍旧在细细悲鸣。
少年放下剑,面容透着说不出的阴沉。
翌日,墨海难得起早,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就见君无乐在练剑,只不过,是左手剑。
“咦,这是想像西域人一样使双刀?”墨海来到顾长英身旁,从顾副将严肃的侧脸中无法判断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你家小侯爷受啥刺激了,前面都不见他这么努力认真。”
顾长英纠正她:“小侯爷从未疏于训练,只是前几日手受伤才暂且搁浅。”
即便他说的是寻常事,墨海却从他难得严肃的表情中读出一点不寻常。君无乐确实是有认真练剑,墨海第一次被带到侯府时就看见了,而那时的少年抬手抹脸的动作,究竟是不是她眼花?还有今天的左手剑,君无乐的右手出什么问题了?
墨海来不及细想,今天是刺绣大赛第一天,评委和参赛者都要到场,众人看完君无乐练剑后,迅速洗漱用膳赶到锦衣斋。
“本届刺绣大赛,秉持公平、公开、公正原则,为来自全国各地各秀坊的优秀绣娘提供展示舞台,织、绣的时间均为一个月。在这两个月期间,希望参赛者严格遵守比赛规则,用手中的针绣出心中之‘爱’。”
司仪话音刚落,四座掌声雷动。
墨海百无聊赖的掀了下眼皮,发现接下来还有歌舞表演,当即脸贴桌子塌下肩膀,没款没型的趴了下来。
放眼望去,五位评委分桌而坐,只有长盛这一桌有人如此不注重仪态。长盛龇了龇牙,在桌布下隔着君无乐踢了墨海一脚,轻声咳了咳,希望她能端正态度和坐姿。
然而——
墨海瞪着君无乐说:“你踢我做啥?”
君无乐:“我没有。”
“那不然还是我找茬?”
君无乐:“……”他都懒得辩解了。
长盛用了十二万分的忍耐才没有伸手捂脸。
有点丢人。
没有得到回应的墨海对着小少年那张脸就来气,于是只好把目光移向左边那桌。那桌坐的是天下钱庄的向福来向少爷。向少爷仪表堂堂、容貌英俊,早年让人诟病的纨绔气消退不少,此刻坐在这里的似乎只是一位目中燃着灼灼理想之火的有志青年。他身侧坐着一位梳着丸子头的姑娘,两条白色的发带晃来晃去,两颊鼓鼓囊囊的,一边目不转睛的欣赏舞曲,一边将桌上水果咬得咔嚓咔嚓响。
墨海瞅着那姑娘的侧脸研究片刻,忽的,姑娘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触,均是一愣,墨海看见她放下水果,神色凝重,右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根手指上快速移动,有点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推演预言的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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