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_桑狸【完结+番外】(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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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倒台意味着曾经权倾朝野的尹氏彻底退出了舞台,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因此,安阳公主寻遍了长安城,也找不出一个能为沈檀说句话的人。

  求遍了众人,最后求到了老英王的身上。

  英王萧道衡是皇帝与安阳公主的堂叔,向来温和慈祥,他不忍对安阳袖手旁观,便劝她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沈檀被押送的是宗正府,宗正府是什么地方,是处置犯错的皇亲国戚的地方,不是刑部,不是大理寺,说明他身上至多是与尹氏来往过密的错处,并没有能要命的罪责。”

  孝钰跟在母亲身后,不免忧心忡忡,与尹氏来往过密,放在今天就是能要命的罪责。

  他们正在英王府谈论着,忽听外间似有响动,仆从来回禀,说是皇帝将册封新太子的圣旨发到了尚书台,不日就将行册封大典。

  孝钰低了头,双手细微不能自已地抖动。

  英王淡漠道:“是哪位皇子?”

  仆从齐齐跪拜,恭声回道:“晋王殿下。”

  “那么废太子呢?”

  “陛下赐废太子敏王之尊,幽禁西客所,终生不得出。”

  安阳公主头朝里侧,禁不住落下泪来。英王递给她一方干净的丝帕,喟叹道:“别哭了,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只是这朝政将来怕是要落在姜氏的手里了,天意如此,当时尹相搜遍了太极宫都没有将晋王搜出来,反被他探知了京畿行军布兵的底细,若不是晋王,尹相也不会兵败如山倒,兴许能搏上一搏也未可知。”

  孝钰向后踉跄了数步,最后撞到了铜花台上,白瓷兰花应声坠下,碎成了几块。

  安阳像是被骇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去拽孝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

  英王摆了摆手:“别训斥她了,兴许她也是为沈檀担忧,为敏王担忧。”

  孝钰凄惶悲怆地看着母亲,眼睛却是干涸的,流不出泪来。她有什么资格流泪,她明明一早就知道,这场起事牵连各方,若是胜不了,尹相,怀淑,还有她的父亲都会被打入万劫不复,可她还是选择救了萧衍。用怀淑为她争取来的出宫机会。怀淑在那般危在旦夕的时候,心中想的还是如何能令她,能令整个吴越侯置身事外,免受株连,而她却背着他去救萧衍,她甚至还想为了萧衍向他提出解除婚约。

  好了,现下萧衍终于取代怀淑坐上了太子之位,她父亲也深陷囹圄生死难测,这里面还真是有她很大的功劳呢。

  那曾经与他父亲秉烛夜谈,将她抱在膝上玩趣逗乐的尹相死了,待她如亲生女儿,疼爱有加的皇后死了,与她青梅竹马,照拂她良多的怀淑被终身幽禁,长安城彻底变了天,从前的那些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从英王府出来,安阳辗转在街头不愿回府,她不知还能再去求谁,又或是怕守在侯府,会等来沈檀的死讯。

  孝钰陪着母亲在长安的街头走了一圈又一圈,越发彷徨无助,直至莫九鸢找到了她们。

  “晋……太子殿下让臣转告公主,他会保侯爷出来,请公主勿要担心,快些回府吧。”

  安阳公主几乎要沁出泪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紧盯着莫九鸢,颤声问:“这是真的?”

  莫九鸢笃定地点头,“殿下说到做到,公主放心吧。”

  孝钰将头偏向了一边,他这是在报答她的相救之恩吗?仿佛他们之间做了一个交易,她当了一次叛徒,置自己的未婚夫婿和父亲的生死安危于不顾,救了他。而他投桃报李,在杀够了尹氏人之后愿意放她父亲一条生路。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这般痛恨自己,这是她不愿领受的恩泽,却不得不领受,因为那是她父亲的命。

  安阳与孝钰在家里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胡子拉碴的沈檀。他一身脏透了的长衫,疲惫无力地走进家门,手里捏着半卷素纱,差点被门沿绊倒。

  孝钰从父亲手中拿过那半卷素纱,见是一封血字书信。落款处写着朝骞二字,她思索了许久,才思索出来朝骞,是尹相的名讳。

  “见字如面,愚兄即将奔赴黄泉,临行之际聊以书信与贤弟话别。自忖一生,以清正刚直自诩,但终以逆臣封名,思及过往,无外乎太过顺遂,扶摇直上忘却了人间疾苦,故而对身边人诸多苛责。时至今日,众叛亲离,实乃咎由自取。谨望贤弟忘却过往,重新为生,勿要以愚兄为例。”

  孝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檀,见他浑浊寥落的眼睛骤然明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站起身来:“仲秋,朝骞的外室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名曰仲秋,今天刚十五。他们住在西延巷,冯叔……”

  ---一夜风露,冷入鬓丝。萧衍入住东宫已有数日,睡在了怀淑曾经睡过的寝殿,他日常会想起那日他幽禁西客所对他说过的话。

  “我为太子时,与皇位一步之遥,又有外戚襄助,故父皇对我诸多猜忌。衍之今日便是我之彼日,望以为兄为戒,勿要重蹈覆辙。”

  萧衍望着兄长远去的身影,夕阳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迟迟静立,许久未动。

  他在夜间望着东宫穹顶那镌刻入壁的彩釉时,常常会觉得恍惚,仿佛幼年时在勤然殿秉烛夜读也只是昨天的事。他终于从皇子迈向了晋王,又从晋王迈向了太子,至尊之路艰难辛酸,可终归是越爬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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