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依旧纷飞,我靠在轩窗下的绣榻上想了一会儿,冲嬿好道:“你去看看点心好了没,若是好了直接装进食盒里,我想亲自去一趟太极殿。”
---雪天湿露重,不便乘坐轿辇,我便领着嬿好和一众宫女抄了上林苑小径,踏着白雪石路慢慢地往太极殿走。这雪下了大半日,狂风大作,席卷着雪与枯枝落叶一同吹过来,烙生生地打在身上。
好不容易走到了太极殿,却见魏春秋站在檐下,并未在里面侍奉。便心里猜度可能萧衍在殿内召朝臣议事,不免将脚步放得慢了些。
魏春秋一抬眼看见了我,忙迎身上前拘礼,笑道:“娘娘这个时辰来了,陛下还在里头跟姜少卿商量春祭的事宜,让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我笑着颔首:“有劳阿翁了。”
第85章
站在太极殿外等的辰光,
我见殿前立岗的一个禁卫总把视线往这边瞟,心下奇怪,一侧身见嬿好也是一副痴神呆愣的模样,微低了头,视线游移着便过了去。
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禁卫,他穿着黑色甲胄,戴着铜盔,可依稀能看出清俊干净的面容。我冲嬿好低声道:“他就是周延平?”
嬿好慌忙将视线收回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还想再逗逗她,却见魏春秋已拿着拂节走出来,躬身道:“娘娘快些进去吧。”
太极殿前的青石板光滑可鉴,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绒,踩在上面不自觉便要打滑。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去,见姜子商正站在殿前,见我进来,面容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掩盖了过去,抬袖行礼。
心想,紫苏出了那样的事,他见我自然是不自在的,便也没多想,只如往常一样道:“少卿不必多礼。”
我径直向萧衍走去,靠近他身侧时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忙敛袖弯身行礼,但这礼行到一半就被他握住了手,“好了,你也不必多礼了。”他揉搓着我的手,微微蹙眉:“怎么这样凉,雪天路滑,是走过来的吧。”
我冲他微笑,却听姜子商在背后拖长了语调,飞扬调侃道:“陛下只注意到娘娘手凉,臣却闻着好香啊。”他瞟向嬿好手中的食盒,笑意正浓。
萧衍俊秀的面容上也绽开浓郁的笑意,歪头看姜子商,朗声道:“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他言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亲近,是连与自己的兄弟相处时都没有的。是呀,他与姜子商自少时交好,两人是表兄弟,又没有利益冲突,而姜子商又是那等活泼仗义的性子,自然可以与过分沉静的萧衍玩在一处儿。
姜子商抬袖躬身,笑道:“是,臣这就告退,不在这儿碍陛下的眼了。”他走了几步又返身看嬿好,调笑道:“你这宫女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食盒放下赶紧跟着本官出来吧,要不还得劳烦陛下再费遍唇舌。”
嬿好愣了愣,果真伶俐地把食盒放在案桌上,忙不迭地跟在姜子商身后出去。
我有些好笑地冲萧衍道:“这位姜少卿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点没变似的。”
萧衍站起身来为我解开狐氅的丝绦带,顺着狐毛仔细地捋顺了搭在椅子上。自己往龙椅的边上挪了挪,让我坐在他身侧。他似乎并不愿意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只看了看那个食盒,飞扬了眉宇,笑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我将食盒拿出来,试了试瓷碟的温度,捡了几样摆出来。萧衍拿起赍字五色饼咬了一口,笑道:“是你亲手做的啊……”见我歪头看他,愈加笑得春风和煦:“因为这上面有你的味道,清甜芳香,沁人心脾。”
顺着他的视线微低了头,见袖子上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可能出门得急,没顾得上整理。便往他身边靠了靠,嗔声说:“衍可真是心细如发。”
他一愣,幽深澹静地将我看在眼底,带了一点叹息地说:“孝钰,你已经许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我也愣住了,心头好似殿宇深处阳光照不到的一抹阴影,不经意地撩拨,才发觉透出疏淡萧索的意味。有些难过地靠在他的怀里,缓慢道:“那我以后日日这样叫你,直到你听烦了为止。”
萧衍拿起缎帕擦拭了一下嘴,认真笃定地说:“我断然不会听烦了,就怕你会先叫烦了。”
我在他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那就看我们两个谁先烦吧。”
我们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我端起萧衍的茶喝了一口,有些心虚地缓慢说:“其实,我是想求衍一件事……”萧衍从身后环过我,抓着我的手交叠于身前,轻声笑道:“我就知道这点心是不能白吃的,说吧。”
“我想回一趟家,父母过世后,家中只有叔父和兄长,我想回去看看,再替父母上一炷香。”
他沉默未语,让我有一瞬的忐忑,不放心地仰了头看他,见那墨黑如玉的乌瞳中漫过些许复杂幽深的神色,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将眼中神色尽数敛去,恢复了平淡。那些丝絮般的回转弯迢便如绛天长净,挥云散雾般瞬间消弭,让我疑心自己方才看错了。
弯了唇角,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漫然道:“要回去也行……可是,这大过年的,你把我自己扔在这宫里回家去了,一盒点心做补偿可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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