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的手哆嗦,好容易才克制住把自己手里的香炉扔出去的冲动。
嬿好却是一日日消瘦下去,她总是忧心忡忡,“姑娘,我们听陛下的吧,他决定了的事情是没有人能更改的,这样下去,我怕会连累了周延平。”
我心下一惊,全然没有想到这一层。果不其然,没几日,太极殿传来消息,萧衍将周延平调离出了内宫,至于调去了哪里,便再也打听不出来。
看起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逼嬿好嫁给范栩。
魏春秋带人抬着十数个绯红绸锦缠着的妆箧箱子进了昭阳殿,苍老的面皮上笑得犹如核桃,凑到我跟前说:“这是陛下为嬿好姑娘添的嫁妆,凤诚将军三日后就要启程会淮西了,陛下……”
“滚!”我将那十几个箱子悉数扔了出去。
魏春秋站得稳稳当当,带了一点公事公办的凝肃,道:“陛下说了,若是娘娘将这些东西扔出去了便让司制府再备一份,娘娘仍一份,他们备一份,直到娘娘扔不动了为止。”
萧衍,你混蛋!
我要去找萧衍理论,被嬿好拦腰抱住了。她跪在我脚边,哭着说:“姑娘,别闹了,嬿好愿意嫁。”
魏春秋捏着手指,笑意连连,“这就对了嘛,凤诚将军出身世家,一表人才,嬿好姑娘配他不委屈的。况且陛下已下旨,封嬿好姑娘为永平郡主,这是多好的事啊。”
嬿好擦了擦脸上的泪,朝魏春秋说:“劳烦大内官替我谢陛下隆恩,嬿好遵旨。”
魏春秋躬身道:“嬿好姑娘,哦不,永平郡主这么懂事,不枉费娘娘和陛下疼你一场。晚些时候,你随奴才来太极殿一趟,陛下还有些话要吩咐你。”
我忍无可忍,回身拿起茶盏朝魏春秋扔过去,他灵巧地一避,茶盏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落地成渣。
“娘娘,您若是心里有气,就扔吧。反正自打那日您从太极殿走了之后,那太极殿里的物件就算是遭了殃”,他愁眉苦脸地嗟叹道:“这陛下不定什么时候拿起手边东西就砸,奴才一会儿还得去司制局提领一套茶具回来,您这儿若是缺什么,只管跟奴才说,奴才一齐领了回来。”
我向外一指,素月梨花挽纱翩垂而下,冷声说:“你给我走。”
魏春秋朝我拂了拂身,扯了嬿好一同走了。
我郁结了满腔的怒意,正要回身,只觉心口处好似有一双极柔软的手在揉搓着,一阵连心的绞痛袭来,像是心被生生扭成了好几股,血淋淋的疼。我不由得捂住胸口半弯了身,嘤咛出声。素问和灵徽忙上前来扶我,灵徽担忧地问:“娘娘是不是不舒服,叫太医吧。”
“不,不用。”我强支撑着身体道:“没事,扶我去床榻上躺一躺就好。”
素问和灵徽扶着我躺下,将幔帐洒下,又添了几根蜡烛。胸口的痛意一阵阵连着筋骨袭来,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在床榻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好容易熬过了漫漫黑夜,感觉胸口的疼痛消减了不少,起身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嬿好。
手指触上幔帐一瞬,幔帐被从外面翩然掀开,嬿好顶着一双熬红了眼冲我道:“姑娘,你起了。”
我顾不上别的,忙扯住她的衣袖,追问:“陛下都跟你说什么了?”
嬿好一滞,低声道:“嬿好今日就要出宫,这会儿是来向姑娘道别的。”我强忍着泪,抱住她,哽咽道:“不,嬿好,淮西太远了,你这一去,也许我们一生都再无机会相见。”
她发间一缕清澈的幽香袭来,伴着她恬婉的声音:“姑娘,不管嬿好在哪里,心里都是念着你的。嬿好自幼无父无母,在家中受尽了亲戚的冷眼苛待,直到被买进吴越侯府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姑娘待我胜似姐妹,从不责骂我,为我打算,为我操心,这些嬿好都放在心上了。或许冥冥之中,天意就是要让我用这种方式来还姑娘对我的大恩。您不要怪陛下,他心中爱着姑娘,自吴越侯和安阳公主死后,陛下便是这世上最爱姑娘的人,您一定要好好珍惜。”
从我怀中出来,她自袖间摸出一枚同心结,铜钱大小的白玉中间凿了孔,以红丝绦穿过孔编出了同心结的样式,将白玉堪堪嵌在里面。
“这是姑娘的心爱之物,总让嬿好收着,这下得还给姑娘了。”
我颤抖着双手从她手中接过那枚同心结。
嬿好走时正是艳阳最炽热的时候,绯红灿烈地挂在冬日浮延绵绵的宫阙之上,洒下来澄净明澈的光芒。
她穿着铁锈红祥云浮花的宫装,在一片锦绣丛中回眸看我,唇角始终挂着恬婉的笑,哪怕泪水已将红妆濡湿。
我捂住胸口,试图以掌心抵住疼痛。
站在窗前看着嬿好,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廊寰苑径的尽头。
---嬿好走后五日,萧衍颁旨去骊山行宫召见新罗摄政大公。阖宫上下忙碌如年节,我只觉在这一片缭乱匆忙中筋疲力尽,便日日懒懒地躺在榻上,不再去操心外间的事。
其间沈槐进宫看过我一次,说是意清已平安到了章豫,并且来了信。我将那封家书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他向沈槐辗转说了许多心里话,在最后着重了笔墨写下“望请叔父替我照顾孝钰”这一句。看到这一句话,不知怎地,我憋了许久落不下来的泪顷刻便喷涌而出,且怎么也止不住,我抱着家书哭了一晚上,到第二日眼睛肿的桃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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