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唇笑了笑,有些感怀过去,“现在也有些不可思议,那时的精力怎会那么充沛,好像永远都不累似的。”
他抚过我的鬓角发丝,问:“那你现在呢,觉得累了吗?”
累了吗?我翻动身体枕在他的胳膊上,与他四目相对,直看入他的眼底,那里沉淀着一泓幽暗平静。“是呀,我有些累了……衍,我时常想,我不是一个好皇后,甚至也不是一个好妻子,不能为你分忧,不能与你并肩作战,我觉得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他倾身吻住了我,这样的吻缠绵厮磨,像是亘古长流的天水净波一般,温柔缱绻得让人以为可以长久留存,永不止歇。
“孝钰,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与我相配。”他的手还抚着我的头,气息不稳,却语带坚定地说。
他真得不在意了吗?那些发生过的事真的可以当做没发生吗?或许,我应该趁着他待我温存的时候提出将高离的事情好好地查一下,可……那意味着要再将伤疤翻出来,再一次给对方看自己狰狞丑陋的一面。好不容易有了这片刻的安静美好,何必再去破坏。
他是我的夫君,我应该让他快乐才是,不该屡屡激怒他,惹他生气到要把我关起来。
沈孝钰,就算你天生驽钝,可吃了这么多苦头,总该有所觉悟了。
于是,我亦揽住了他,伏在他肩头气息清浅地说:“衍,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这样的一句话却换来了他长久的沉默。窗外雨势渐弱,淅淅沥沥地顺着飞檐滑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透出冰澈清莹的光。
我们大约巳时起身,萧衍先我一步坐起来,弯身将散落塌边的披帛罗带都捡了起来,耐心地顺着纹理捋顺折好,放在塌边的矮凳上。他回眸看我,似是带了一点不好意思,温声道:“我让宫女去昭阳殿给你取一件新的衣衫过来。”
点了点头,也坐起了身。头一离开枕席便觉一阵晕眩,喉间那苦苦压抑着的血腥气又往上泛,扶靠着床沿一时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流下去,滴落在浣白的绸锦榻面上,宛如开出了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萧衍慌忙来扶我,“孝钰……”我捂住胸口,只觉那里疼得要被生生劈碎了一样,眼前金星四落,仿佛带着流光浅朔的尾翼,再也撑不住,倒在了萧衍的怀里。
其实我并未全失去意识,耳边声音繁杂,一会儿是萧衍让叫太医,一会儿是太医禀报病情的声音,期间夹杂着脚步纷叠,如一团乱麻飞絮混杂缠绕在一起。萧衍将我扶起来,把药碗放到我嘴边,柔声道:“孝钰,先把药喝了。”
药如墨汁般粘稠且苦涩,喝下去舌根都开始发麻。我迷蒙着双眼,嘤咛着问他:“衍,我这是怎么了,这样难受,胸口好痛。”
萧衍搂着我,轻声说:“没事,你只是病了,喝些药就会好。这几日都不必回昭阳殿了,就在我这里住下,我已让宫女将你的妆箧衣物都取过来。”
“可这不合礼制,言官会上本的。”
“并没有人敢拿这等小事来叨扰我,放心吧。”
过后几日我便真的住在了太极殿,萧衍辰时上朝,午时便归,其余时候我们都是在一块的。他坐在榻上批阅奏折,我便枕在他膝上遥看窗外光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不时有宫女旖旎而过,珠钿翠盖,挽影簪髻,绫罗犹如朝霞新裁,衬着宫苑墙柳妩媚多姿。
实在闲的无聊,有时我会趁萧衍去上朝时替他整理书柜案几,手抚过那些屉柜暗盒,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那夜来找他时故意停了许多天的药,便是为了能借病留在他身边。那方盛放遗诏的银盒一定就在他的寝殿里,事关大局,他不会放心让别人保管或者放在离他远的地方的。
可惜,多日翻找了许多遍总是没有头绪。
而且,我的身体愈加虚弱,有时活动不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心悸难耐。太医的药一天三遍的喝,但似乎在我的身上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与萧衍同床共枕的数夜,他便发现我夜间难以入眠。随后召太医商量了许久,给我开了助眠的药。开始喝时我有些担忧地问他:“秦院令说了,这药喝下去是会依赖上的,将来不喝都不成了。”
萧衍替我将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拢到身后,叹道:“可你眼下需得静心休养,先将病养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吧。”
这药果真管用,入寝前饮下一盅,第二日足可以睡到萧衍上朝回来。他穿戴着冕冠朝服将我从床榻上拖起来,皱眉道:“便是让你睡,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了。你得吃饭,还得喝药,错过了时辰会减弱药性的。”
我穿着软缎寝衣迷迷糊糊地起身,便见魏春秋站到了幔帐后,道:“陛下,太后来了,凤驾已到太极殿外了。”
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凉水,瞬时清醒。萧衍将我摁到妆台前,嘱咐道:“赶紧梳妆,我先去外面拖着,整理好了快些出来。”
宫女立即上来为我披外裳,挽发髻,等一切收拾妥当,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了前殿,见内侍正上新一轮的茶,我端袖揖礼:“参见母后。”
太后看了一眼萧衍,露出些微调侃,低声问:“和好了?”萧衍轻薄的唇角微勾,似清雪消融,宁澈平缓地笑了笑,并没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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