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喉咙发涩说不出话来,便想做出应和的表情,可脸也僵得很,便只好作罢。萧衍摒退了宫人和内侍,将我送到榻上,俯下身,解冠后乌黑发丝顺着肩胛流泻下来,将他白日里俊昳清冷的面容趁得多了几分妖冶秀美,带着迷惑人的倾华,言语深幽地说:“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萧衍为我把被角掖好,站起身要往外殿走。我侧头望着他,或许外面一下子多了许多事需要他过问、操心,便轻轻地叫住他:“衍……”他回身看我,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长发披在身后,如夜行的神祗,有着秀潋的轮廓。
“外面凉,披上外裳再出去吧。”
他温淡地笑了笑,随手将外裳取下披在身上才出去。
助眠的药第一次在我的身上失了效,辗转反侧再次难以入眠,便干脆掀开被子起身。
自从我搬进太极殿以后,寝殿里值夜的宫人都被萧衍赶到了外殿,偌大的殿宇里空无一人,只有沉香袅袅,从香炉的缕空缝隙里飘出来。
顺着内廊走出去,外殿果然有低低回话的声音:“顾大人府上没什么动静,各家皇亲及平日里与英王走得近的世家勋贵也不见有动作,大约丧讯还没有出去吧。”
萧衍沉吟道:“英王的丧礼上暗中监视这些皇亲世家的反应,他们说了什么,谁与谁暗中勾连亲近,事无巨细都要向朕禀报。”
那人应了是,顾虑道:“沈大人自章豫郡任上无故失踪一事很快就会传入长安,要不要臣跟驿馆那边打招呼,将呈报截下来。”
我靠在墙上,捂住胸口,只觉天倏然塌陷下来一般。
萧衍往内殿方向掠了一眼,平静道:“不必了,姜相手眼通天,这事瞒不下他……”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只觉自己耳边如有千万鼓点鼓噪,什么都听不进。
心口处撕裂般的疼,所有的担忧、猜忌如风扫落叶般齐齐袭来,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只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飞快地翻身上榻,掀过被衾,装作已陷入酣睡。
萧衍极轻盈地躺在了我身侧,习惯似得捉住我的手,不一会儿身侧便传来均匀绵长的酣息声。
这一夜太过漫长,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被拘禁在昭阳殿的那段日子,空洞地盯着彩釉描绘的穹顶,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没有朝会,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和萧衍一起起身,他说他要去祈康殿给太后请安,让我在寝殿里乖乖待着,等他回来。
我想,英王新丧,他大约是有许多事要和太后商议。便在他的注目下乖觉地喝了药,平淡无声地送他出去。
沉静地思考了半晌,我便找了个借口要去萧衍的书房看看。那里清静雅致,与寝殿相比并不算宽敞,但间隔有序,壁柜清雅,自有一番幽然书香的气韵。
有个穿嫩黄襦裙的宫女背着身在擦拭壁柜边角,听见声响回身,只愣了愣,便端袖揖礼:“参见皇后娘娘。”
我望着她的脸,些许恍惚地呢喃:“宁兰芷。”
她毫无慌乱地沉稳抬头,笑说:“正是奴婢贱名。”
仔细一看,琼鼻杏腮,丹唇皓齿,连同飞扬的神采都透出明媚娇俏。我将视线转到轩窗下的百合,这是萧衍喜欢的花,不由得轻笑了笑,说:“你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宁兰芷跪在原处未动,似是踌躇,但还是勉强着开口:“娘娘,您可否替奴婢向陛下求个情,让奴婢留在太极殿侍奉左右。”
我微有诧异,“陛下要让你去哪儿?”
她抬眸看我,灵巧的眼珠转动了几下,露出些狐疑,像是不信我不知道似的,低声道:“陛下让奴婢去骊山行宫……人人都知陛下厌恶骊山,更停了今年循例的修缮,往后怕是不大会去了……”
望着她盈雪如玉的肌肤,清新灵动的眉目,心想她是真正单纯还是太过功于心计,怎会让我给她求情,我可是巴不得她赶紧从萧衍身边消失。
想了想,中肯道:“你是太极殿的宫人,本宫不大好干涉陛下的决定。”
她清透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泪:“奴婢以为娘娘会看在,看在……”她微低了头,嗫嚅着说不出下面的话。
“看在你跟我长得像的份上吗?”我垂眸凝望着她:“你若想让本宫帮你,就说句实话,忠勇公是从哪里把你找来的?又是谁教了你学本宫走路说话,可有人故意教你在面圣当天磨破自己的指腹?”
她面上漾过一丝慌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倒是惶恐地直掉眼泪,细碎的泪珠子落到地上,濡花了一脸的脂粉。
我看着她流泪觉得很是无趣,便道:“别哭了,若是你不愿意去骊山就自己去向陛下说,陛下若是愿意留你本宫绝不阻拦。”
话音刚落,书房外响起内侍尖细的声音:“陛下,您回来了。”
宁兰芷胡乱地擦拭着泪水,通红着双眼朝萧衍揖礼,他一进书房,看见里面情状,不由得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我垂眸看地,沉默不语。宁兰芷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奴婢无用,答不出娘娘的话……”
萧衍唇角上挑,露出一抹兴味正浓的笑意:“哦?皇后问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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