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秋一脸的神秘,悄声道:“这是陛下吩咐的,怕到时候姜寺卿下不来台,故意让奴才给卢小姐拿这一把,她若是拉不开正好作罢,且这弓是突厥那边人送的,也不算陛下故意为难她。”
萧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阴险狡诈。
窗外有些动静,我凑到茜纱窗前一看,见禁卫搬了红心靶子到太极殿正前。萧衍和姜子商还有一个眼生的男子走出来,穿着暖珠色累丝窄袖纱裳的女子自魏春秋手里接过弓,从箭筒里捏起一根箭搭在弦上,一拉,弦稳稳当当地挂在框上,丝毫未动。
女子不动声色地回身瞥了一眼萧衍,唇角微挑,露出一抹冷笑,再拉,这一回弦竟被她慢慢拉起来,势如满月,缓缓而开,一声尖啸,弓弦上的箭脱弓飞了出去,中正靶心。
殿外一时静谧,姜子商忽而击掌大笑:“厉害呀,卢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萧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姜子商,他突然走到卢漱玉跟前,深揖为礼,心悦诚服道:“卢小姐好箭法,在下服了。”
卢漱玉得意万分,斜睨了一眼姜子商,如看手下败将似得,也不理他,只冲萧衍道:“陛下,这弓甚好,可否赐给臣女?”
萧衍大袖一挥,爽快道:“好,给你了。”
一直跟在萧衍身后的男子忙道:“漱玉,还不快谢陛下隆恩。”他穿了一身皂色暗锦,宽袖大袍,若是没错该是忠勇公的次子卢守瑾。
卢漱玉闻言立马揖礼,清脆笑道:“谢陛下隆恩。”
众人气氛正融洽欢快,却见姜弥神色略显慌张地从凤阁方向过来,其余三人见是他,皆俯身行礼,他附在萧衍耳旁低语,萧衍神色骤然沉冷,静声道:“都进来吧。”
他们便又回了正殿议事,我疑心是出什么事了,便穿过内廊到屏风后听上一听。
姜弥的声音传过来:“狱中康王妃也只是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谁也没拿这当回事。可没曾想,等要拉出去的时候,发觉她手里抱的孩子早不见了,襁褓里塞了一把茅草。”
萧衍冷声斥道:“刑部是怎么办差的,这等要犯也能让他凭空消失?”
姜弥回道:“刑部尚书崔明浩回过了,入狱时仔细查验过,那时萧景沐还在,只是不知后来怎么就不见了。”
殿宇中静谧了许久,姜子商思忖道:“会是谁呢,康王在朝中的党羽早就被陛下关的关,杀的杀,谁还有这么大能耐替他办这样的事。”
姜弥意味深长地看向萧衍,清幽道:“自是有人的。”
姜子商察觉父亲的不寻常,猜测道:“沈意清?他凭什么啊,他跟康王又没有交情。”
我脑中飞过一道灵光,将视线收回来,垂眸沉思,意清自然不会,可有人会。
会是他吗?似乎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萧衍默不作声地往屏风这边看了一眼,冷淡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朕自有应对。”
我揽过曳地的臂袖,忙穿过内廊回寝殿去。
萧衍几乎是跟着我的脚步回来的,些许疏落地问:“你都听到了?”
默然点头。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紧盯着我的眼睛,问:“孝钰,你跟我说实话,你有见过他吗?”
我毫不躲避他的目光,尽量平静地回:“没有。”
他眸中带着一根锐利的钩刺,蕴着精光闪烁,极仔细地观察我的神色,看向我的眼底。
我沉默以对,他蓦然松开我的手,转身看向窗外,淡然道:“他不该来,对不对?我们已经成了亲,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是他的弟媳,他不该再对你有任何肖想。他与我之间的恩怨,始终是该我们自己了的。”
从背后抱住他,将面颊贴在他的脊背上,温凉的丝绸触感浸入肌肤,“衍,我的心中只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改的。”
“如果当初没有尹氏叛乱,和你成亲的人是他,那么现在你对我说的话也会对他说罢……”他的肩膀微颤,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跟我说出心底话。
我一愣,贴着他的衣衫轻声笑了出来。
萧衍回过身,紧绷着脸垂眸看我,僵硬地问:“你笑什么?”
我故意拖长了语调,“原先我一直有些捉摸不透衍,为何对着我时总是阴晴不定的,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我摸着他的脸,故作深沉地问:“你真得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可以随意被替代的吗?如果没有尹氏叛乱,和你成亲的人是紫苏,那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去对紫苏吗?”
他的身后天光依澜,清澈如许撒到他的肩膀上,映衬出俊美无双的面容,些微的愣怔,而后摇了摇头。
我握着他的手,认真道:“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我曾经有可能会嫁给别人,而你有可能会娶别人,有些东西也并不是我能左右的,你迁怒于我是不公平的。”
他被我说的一阵迷蒙,像是陷入重重深雾中,不能轻易想通。说来也奇怪,似乎他能轻易理顺明晓的东西我总是理解不了,而我能轻易想通的东西他又总是纠结。
我们两个就像是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画作,一个南辕,一个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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